松铃

这由不得你

 

【88】杨柳依依如旧,雨雪霏霏在京

        冯诚困守城内已近一月,眼见生病的士兵越来越多、城内存粮见底,更加心力交瘁,强撑着将生病的将士换下来,只好坚守不出,等援兵到来。

       “冯司事!你看,好像是沐将军的援军到了!”

       冯诚忙放眼远眺过去,确见沐英的将旗飘扬在明军的最前方,立刻下令道,“备马!准备出城迎战!”

       “司事,现在吗?”那亲兵还有几分迟疑,就算是援军到了,也不好说,怎么能草率出城迎敌呢?更何况现在城内已病倒了一大片。

      “快去!所有还能作战者,皆出城迎敌,与城外明军形成夹击之势,快!”冯诚大声喝道。

       沐英连夜率大军奔至昆明,却说城外的二十余万叛军本就是乌合之众,眼见沐英返回,顿时四散逃窜而去,沐英与冯诚合兵后,一举击溃叛军。此刻的沐英再没了什么投降不杀的好脾气,已是冷面冷心,“既敢降而复叛,那便统统诛杀就是!”

       一言既出,直杀得叛军漫山遍野地逃窜开来,昆明城外鸦鹊惊飞,血流成河,沐英斩首六万,才进城安顿,强势镇住了滇中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

      “兄长,”沐英看见冯诚这些日子熬得眼眶红中发黑,更不愿再跟他说京中的事情,只轻声叹道,“你先回去歇着吧,这些事情交给我就好。”

       冯诚见状也不再坚持,下去安顿好城中的伤兵,便回去休息了,说起来,这些日子他真的快熬坏了,若不是沐英及时赶到,只怕再过几日,昆明城内就要生变。

       过了两日,待城内诸事安定下来,蓝玉便奉傅友德之命出城巡视云南东境,如今已至十月,可日光灼灼,并不如京城那般秋高气爽。冯诚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在都指挥府设宴答谢沐英那日驰救之情。

       “京城中可有书信传来?”冯诚不禁问道,算下来,冯静也该生产完了,他这当父亲的自是关切非常。

       沐春举杯的手微顿,喉中一阵哽咽,再说不出话来,忽起身跪到冯诚面前,脱了衣裳,却只低着头一言不发,忽的落下泪来,抽泣道,“舅舅!”

       冯诚眼眸骤然收紧,心底顿觉不妙,却仍扶起沐春道,“春儿,你这是做什么?”

       “景茂来信说,静妹妹那日生产时体力不支,血崩而亡,孩子也没能保住。”沐春不敢抬头看舅舅一眼,声音越来越小,他从未觉得一句话可以说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只盯着舅舅衣领处的暗纹刺绣,看得有些恍惚。

        冯诚一把抓住沐春,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把静儿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对她的?!”冯诚忽冲着沐春咆哮道,又一把将他掷下,拿起桌上的酒樽就朝沐英砸去,“还有你!你害死了庙儿还不够吗吗?还要拉上静儿!你到底要害死我冯家多少女儿才肯罢休?!”

       冯诚现在头脑已经不太清醒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又猛地撞上了桌边的烛台,定睛寻着沐英的位置,才疾步走了过去将他拎起,紧紧地贴着他的脸怒道,“你还我妹妹!你还我女儿!”

       沐英棕色的眼眸倒映着冯诚愤怒的脸庞,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看着他和庙儿相似的眉眼,不禁落下泪来,“兄长,我……”一句对不起多么的苍白无力,沐英话到嘴边,再说不出口。

       “别叫我兄长!”冯诚一把将沐英甩开,拔剑扫去旁边的烛台,强压着怒意,转身离去。

       沐春见状忙追了出去, 拽着冯诚的胳膊不让他走,哭道,“舅舅,都是春儿不好!你打我一顿,或者骂我一顿都是好的!舅舅,都是我的错!”

       冯诚闭上眼睛,不愿再看沐春,他能将脾气全发到沐英身上,可看到沐春那张和他母亲极相似的脸,却不忍再怪他。

      难道真的是静儿的命不好吗?冯诚抬头望向天空,云南的晴天总是格外的美丽,清澈的蓝天如同滇池的湖水一般晶莹,他多年来征战四方,除了冯静,便只有一个刚满两岁的小女儿冯欢……想起冯静跟她姑姑一样早逝,冯诚心里就止不住地难过起来,“春儿,你还记得你母亲吗?”

       “春儿一直都记得,”沐春伸手抱住舅舅,贴着他再不忍放开,“舅舅,你说她们在那里会过得好吗?她们还记得春儿吗?”

       “记得。”冯诚轻轻拍了拍沐春的后背,摸到他身上戴着的平安符,才记起这是冯静小时候妹妹送她的,更睹物伤怀,强忍着安慰沐春道,“你看,你母亲和静儿,会一直陪着你的。”

        沐英远远地望见冯诚和沐春在廊下说话,不敢再过去。冯静自幼体弱他不是不知道,也许她本就不适合嫁给沐春的,是他为了弥补心中对庙儿的愧疚,才促成了这门亲事,却落得这么一个结果。

       还有庙儿,就算当初龙湾之战她受了穿肩的箭伤,也不过休养三五个月便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是当初生下沐春时,庙儿才落了病根,可那时他正陪着义父攻打庐州,后又辗转鄱阳湖水战,根本无暇顾及文庙。

       再后来,因着朱文正的死,庙儿更是瞬间沧桑了不少,眉眼间总带着几分散不去的哀愁,他为什么非要逼着庙儿忘了朱文正?她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她已经为了自己拼命生下沐春了,自己为什么还要逼她?自己为什么不念及她的身体,还要她再怀上沐晟?!沐英想到这里,心中更感难过,扶着柱子独自进了屋,口中又一阵腥甜涌了上来,怎么都忍不住,一口鲜血落在了酒杯中。

       洪武十五年十一月,徐达从北平回京,念及沐府新丧,暂不提徐增寿的婚事了。冯胜也从山西班师回京休整,听闻侄孙女病逝,只抚髀长叹,想来兄长一脉,子辈只剩冯诚一人,孙辈只剩三岁女娃,外孙只有沐春成年,不禁潸然泪下。

       “禀陛下,今年七月黄河决口,殃及北平,北平屯田之法不过刚刚推行数年,如今北平屯田士兵骤然遭灾,还请及时赈抚。”徐达一回京便赶往谨身殿回禀军情,见朱元璋神色哀伤,低头缓缓道。

       “嗯,”朱元璋抬手让他坐下,“冯胜也从山西回来了吧?”

       “是。”徐达简短答道。

       “之前平定山西时,薛显获功颇多,既然冯胜回来了,便让薛显过去料理山西事务吧。”朱元璋缓缓道,如今朱棢在太原多年,就算薛显性格不好,至少晋王府也还能压得住他。

       “是。”徐达恭敬道,不肯多言一词。

       眼见太子来回禀爪哇国进贡一事,徐达忙起身请辞,朱元璋叹道,“好久没有跟你好好说过话了,等你忙完了,腊月就不用来上朝了,好好在家歇一个月再回北平去。”朱樉虽能征善战,可这些年脾气仍是那个样子,总是忤逆他的意思,在自己府上更是胡来,就连这次回京,都匆匆而去。

       倒是朱棢这孩子,近两年规矩得很,很听他大哥的话,自己也能放心把山西诸事交给他。朱元璋忽抬眸看向徐达,问道,“棣儿这次回京晚些,如今在京城做什么呢?”

       “玉锦为皇后娘娘抄了两份经卷,让他帮忙去天界寺烧了,这些天,这孩子一直在寺庙里跟着和尚为皇后娘娘祈福,只晚上才回府歇着。”徐达轻声道。

       “我记得当初给诸王讲法的时候,好像有个叫道衍的,就在天界寺,既然这孩子有心,就让他把道衍一起带回北平吧,只愿他真的为他母后多多祈福。”朱元璋扶额道,随手翻看着太子递过来的爪哇献表,低头道,“没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天德,我有空再找你。”

       徐达应声退下,刚出殿便觉空中飘起雪来,忽出宫时碰见了李景隆,一年多不见,这孩子又成熟稳重了不少。

      “魏国……”徐达见李景隆要行礼忙上前抬手道,“你这孩子不必见外,近来你父亲还好吗?”

       李景隆听徐达提起父亲,神色更黯淡了两分,“父亲他近日病了,我刚从太医院出来,帮父亲拿药回去。”

      “怎么就突然病了?”徐达惊道。李文忠的身体一向很好的,更何况正值壮年,不过四十岁出头的年纪,怎么说病就病了?

       李景隆抿了抿唇,不愿再多说什么,只跟徐达行礼后便快步离开了,望着曹国府外常驻的数名锦衣卫,握紧了手中的药包,才进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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