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铃

这由不得你

 

【108】大星一夜西南落,清铅满掬泪难收

       云南的天气并不适合停柩太久,七月初,西平候世子沐春奉皇上诏令护送沐英灵柩还葬京师,柩出云南金马山时,百姓相送者绵延数百里络绎不绝,不论文人骚客,皆写诗以挽西平候之英魂。

       “青叔,这几个月,云南的事情,还麻烦你了。”沐春盯着青岚,将左手搭在他肩上,望着山路上的数万百姓,心中忽的多了些伤感和慨叹。

       青岚闻言坚声答道,“世子放心!”

       沐春最后一眼回望金马山的云南百姓,终于下令道,“进京!”

       等沐春赶至京师时,只见一身着黄袍的白发老人扶着手杖晃晃悠悠地朝他走来,沐春来不及多想,立刻下马上前就要跪拜,却被朱元璋一把拉了起来,见沐春如今已过而立之年,多月的奔波跋涉,加上丧父之痛,让他憔悴得像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心中更是疼痛不已,不由得将沐春抱在怀里,恸哭道,“春儿!春儿!”

       因着沐英去世,沐春不得不独自挑起云南的重担,这么多日子一直强撑着,突然被朱元璋这么一抱,心中大恸,不禁落下泪来,“皇爷爷,我好想你啊!”

       李景隆见沐春和皇上哭得伤心,只能按照先前的安排将沐英的灵柩先行安葬,“将沐侯爷的灵柩先送往雨花台,之后再将冯夫人的棺椁启出,再行合葬之礼。”

       耿氏远远地望见沐英的灵柩,心中悲恸难耐,可却不知上前又能如何。

      “母亲,”沐晟轻轻站至耿氏身后,让她安心,又转身握住沐昂和沐昕的小手,低声道,“大哥回来了,父亲也回来了,您应该安心才是。”

       刚满十岁的沐昕踮起脚尖,想要看清楚大哥的样子,可一层又一层的官员长袍将他挡得严严实实的,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大星一夜西南落,万里谁分圣主忧?

       心到九泉昭日月,名垂千古重山丘。

       中原父老思羊祜,绝塞羌夷哭武侯。

       薮泽书生怀德义,清铅满掬泪难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先西平候沐英以腹心之寄,汗马宣劳,纯勤不二,威震遐荒,剖符弈世,远镇西南,招徕携贰,辨方正俗,使人知朝廷,垦军田百万余亩,使人知所以有生,泽于百姓,记人之善,忘人之过,虽夷裔于法,不忍加诛。将吏非犯大恶,未尝轻戮一人。

       今朕追封沐英为黔宁王,谥号“昭靖”,立塑像于功臣祠,许其侑享太庙。

       沐英嫡长子沐春,承袭西平候一爵,镇守云南,并准其于昆明城中为昭靖黔宁王立庙祭祀,钦此!”

       乾清宫,奉天殿内,沐春缓缓接过圣旨谢恩,微微抬头,眼角还带着多日痛哭留下的未干泪痕,“臣沐春,领旨谢恩!”

       朱元璋微微抬手示意,朱允炆忙上前亲自将沐春扶了起来。

       如今太子薨逝,江夏侯周德兴、靖宁侯叶升连坐胡惟庸一案被诛,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皇上要立皇长孙朱允炆为储君了,可皇长孙不过十几岁,如何比得了懿文太子?那便只能将不听话的人都杀了!自然也有人要拉拢的,比如镇守云南的沐府。

       李景隆冷笑一声,倒是没被忙着拉沐春起来的朱允炆看到,却被朱元璋收在眼底,只是想起李文忠,朱元璋终究狠不下心再为难李景隆,可一下朝便命郭英将武德卫指挥使李荣押入诏狱,严审其与胡惟庸一案的关联。

       李景隆听闻李荣被押,心中焦急不已,来不及换衣服便又急至宫外求见,正好与回来禀报的郭英相遇。李景隆恨恨地瞪了郭英一眼,当初斩杀曹国公府满门清客便是他主持的,如今又莫名其妙地将李荣叔叔抓了起来,真不愧是皇上身边的一条好狗。

       郭英淡淡地看了李景隆一眼,低声道,“曹国公还是回去吧,皇上不想见你!”

       “郭侯爷是不是想告诉九江,皇上这次抓了武德卫指挥使,也是为了保护曹国公府?”李景隆胸中气血难平,直言道。

       郭英不禁轻笑出声,“还算你不笨!”

       李景隆忿忿地看着郭英离去的背影,仍不肯离去,一直在宫门外跪到了傍晚,才被门口的侍卫劝了回去,可仍不死心,亲自前往诏狱,想要探视李荣,不料又被拦了回去,“国公爷请回吧,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武定侯不准外人探视的。”

       “那鹤庆侯呢?他身为右军都督府左都督,总有权过问自己属下为何无故被抓吧?”李景隆一把揪起门口守卫的衣领,厉声道。

       鹤庆侯张翼与李景隆私交还可以,可上次并没有跟蓝玉一起出征,皇上便命他暂时留京掌右军都督府,见李景隆气势上已经压了过去,直接朝身后自己带的数十甲兵招了招手,门口的狱卒不敢再拦,只得放他们进去。

       诏狱中昏暗又潮湿,李景隆再顾不得什么平日里的雍容形象,只拎着狱卒的衣领让他带路,“快走!”

      “国公爷,在这里,就在这里!”那狱卒小心翼翼地指道。

       李景隆借着狱中明灭的烛火抬眼望去,只见眼前的人鲜血淋漓地被钉在木架上,若不仔细看,哪里还看得出半点人样,李景隆喉中一阵哽咽,转头朝狱卒咆哮道,“快开门!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皇明祖训》有令:皇亲国戚有犯,在嗣君自决。除谋逆不赦外,其馀所犯,轻者与在京诸亲会议,重者与在外诸王及在京诸亲会议,皆取自上裁。其所犯之家,止许法司举奏,并不许擅自拿问。

       皇亲国戚,算下来两个手指头也掰扯得清,不过是皇后家、皇妃家、东宫妃家、王妃家、郡王妃家、驸马家、仪宾家、魏国公家、曹国公家、信国公家、西平侯家、武定侯家这几家。

       小小狱卒哪里敢开罪如今的曹国公,更有鹤庆侯张翼甲兵在外,忙不迭地找钥匙去开门。

       李荣听到李景隆的声音幽幽转醒,喉咙中一阵干呕,有血块卡在脖子里却怎么也吐不出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干呕,脑壳都带着疼痛难忍。

       李景隆见状更是心痛不已,捧着他的脸哭道,“荣叔!我救你出去,我救你出去好不好?父亲若是见你这般,如何肯罢休?”什么皇亲国戚,什么曹国公,什么掌左军都督府,他都不要了,也不能让陪父亲出生入死十余年的荣叔受此晚年之辱!

       李荣闻言,眼角缓缓落下泪来,哽咽道,“九江,你好好的,荣叔没事的……你不该过来的,你不该过来的,万一皇上怪罪曹国公府怎么办?”

       李景隆木木地跪倒在地,“皇上?”

       皇上到底为什么要抓荣叔?他就算离了父亲的大都督府,这么多年也一直恪守本分,不然也不至于驰骋沙场几十年最后只落得一个指挥使之职,难道皇上真的要借荣叔之故将曹国公府彻底一网打尽吗?

       李景隆想的心底发寒,仰头看向李荣道,“荣叔,我该怎么办?”

      “快回去吧,今天的事情,你实话实说,剩下的都交给我就是,荣叔不会让你有事的!”李荣低头看向李景隆,艰声道。

       李景隆思量片刻,边哭边给李荣磕头道,“荣叔,九江没用,九江救不了你,九江没用!”

       李荣心疼地望着李景隆,想哭却只能剧烈地咳嗽起来,带着身上的伤口一阵刺痛。

       等到第二日,朱元璋得知李景隆竟敢伙同鹤庆侯张翼私闯诏狱,气得当廷将李景隆鞭打了一顿,“你这臭小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都是为了你好!混账东西还敢伙同张翼率兵闯狱!”

       “那李荣呢?还在狱中吗?”朱元璋不比年轻时精力旺盛,打了十几鞭便累了,靠在龙椅上问道。

       “回陛下,李荣仍在狱中。”

       朱元璋这才总算松了口气,又狠狠地将桌上的砚台砸向李景隆,骂道,“不争气的东西!”

       沐春见状哪里还忍得住,忙求情道,“陛下,曹国公此番只领了数十亲随前往探视,虽有小错,还请您看在武靖岐阳王的份上,饶了他这次吧!毕竟懿文太子刚刚安葬,当初护送懿文太子回京、为懿文太子安葬一事,也都是曹国公的辛劳!”

       见沐春避重就轻,极力为李景隆求情,朱元璋这么多年也知晓景隆向来仁柔,更兼太子近年来一直重用景隆,朱元璋终究不忍重罚李景隆,沉声道,“朕命你幽闭曹国公府半年!想明白了再出来!”

       李景隆擦了擦嘴角的血痕,可还是站不起来,沐春一下朝便不假思索地背李景隆出宫。

       李景隆见他这般,心中刺痛,“你如今是西平候了,总要避讳着些我的,快放我下来,我爬也能爬出去的!”

        沐春又急又气,边走边回头看向他道,“你又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呢?”

      “快回云南去吧!景春,京城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李景隆趴在沐春的肩头,幽幽道,“这京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早些回云南去,也好造福百姓、镇得一方太平,记住!以后京城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要管,你只要在云南好好的,我才放心!”

       沐春轻轻将他放回曹国公府来接的轿子上,气道,“你都这样了,何必还管我?你若管得好你自己,也不必这个样子了!”

       李景隆望着沐春,有几分伤感,今日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面了。












————————————————————

      我心底一直有一种感觉,或许是我太喜欢李文忠了吧,我仍不敢相信李景隆真的就是一个不仁不义的草包美人。他有他的善良与坚持,或许自从削藩开始,一场藩王与新帝的战争就已经无可避免了……

      沐春后面的感情线可能就两三章,为了故事整体的协调性,还是尽量按照顺叙的思路来写,所以沐春的感情线还要再等一等。

  3 3
评论(3)
热度(3)

© 松铃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