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铃

这由不得你

 

【111】是替身还是新的开始?

       【本故事纯属虚构,与史实无关。】

       云南沐府,四月初三,西平候沐春正式收养彝族幼女娅菱禾为义女,消息一出,士吏官绅皆来拜贺,沐春心里有几分复杂,今天正好赶上娅菱禾十四岁生辰,沐春选了一只水晶蝶蓝缠银镀金的步摇,亲自给她带上,并为娅菱禾赐汉名沐铃。

       “从此以后,你便是西平侯府的小姐,没有人敢再欺负你。”沐春抬手按了按娅菱禾的肩膀,望着她那一张和冯静一模一样的脸,不断提醒自己,这不过是个刚十几岁的小姑娘,算下来若静儿当初顺产的话,也许自己的孩子跟她正好差不多的年纪,现在她已经是自己的义女沐铃了。

       娅菱禾抬头看向沐春,仿佛自己和他的距离又缩短了一点,可沐春的眼神,再也回不到第一次看见她时那种真切的惊喜,只剩下了他面对所有百姓都会存在的那一份仁厚温和。

        娅菱禾抿了抿唇,可一声“义父”却怎么也喊不出口,只好学着嬷嬷教她的汉礼朝沐春行礼,低头努力憋住眼泪。

       此时李景隆已被封为了平羌将军,镇守甘肃,距离西安并不远。自袁丽琴嫁给李景隆之后,袁珙便动身回了北平,平日里燕王府若有什么消息,便由袁珙代为作家书传至曹国府,再由袁丽琴写信告知远在甘肃的李景隆,虽然折腾,但因着朱橚屡屡被针对,朱允炆又刚移主东宫,朱棣也不得不多加谨慎。

       今年的春季格外干旱,李景隆一边练兵屯田,一边为百姓开仓贷粮,忙得焦头烂额,等收到袁丽琴寄来的信件已是四月中旬,随信而寄的还有两小罐信阳毛尖,李景隆握紧书信,不禁又想起了十年前父亲暴卒的那一幕,还有曹国公府满门清客被斩的血迹斑斑、李荣屈死狱中的壮烈无奈……漆黑的眼眸中只剩下复仇的恨意,随即叫来自己身边的随行李冀,嘱咐道,“你把这两罐茶叶带着,去西安一趟,交在城南鼓楼下的茶铺处交给雀儿。”

        李冀跟随李景隆十余年,只领命下去,不再多问。

        经甘肃练兵之后,李景隆的领兵才能再次闪耀于众将之上,朱元璋见状更将他认定为朱允炆之后的得力干将,特加封其为太子少傅,命其掌西蕃茶马贸易。

       说到这西蕃的茶马贸易,又是一番故事。自洪武十四年,马皇后次女安庆公主下嫁科举进士欧阳伦之后,这欧阳伦便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处处为非作歹。念在女儿的份儿上,朱元璋虽厌恶欧阳伦,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他得知陕西布政使都不敢审问欧阳伦的贪贿之事后,才勃然大怒,下令免了欧阳伦的权事,暂居蓝田县,将西蕃茶马贸易交由同样为皇亲国戚的李景隆来掌管,才勉强压住了欧阳伦这个驸马都尉。

       李景隆受命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可对他而言却也有一个好处,那便是离秦王府更近了一步。自上次李景隆在秦王府受辱一事过后,朱元璋特许李景隆于西安无事可拒绝拜见秦王,两人分权,互不干涉。

       可朱樉除了每年的例行巡边还算上心,一回到府上又是残暴嗜血的嘴脸,如今朱标一死,朱樉不免担心秦王府的宫人跑出去进京告状,竟将之前忤逆过他的宫人全都私自割了舌头,有的人被他绑在树上活活饿死,有的人被他埋在雪地里活活冻死,有的人被他绑在木架上活活烤死……秦王府内怨声一片,却敢怒不敢言。

       李冀赶至西安城南鼓楼下的茶棚处,一切都按照定好的动作进行,却迟迟不见雀儿,心中一阵焦虑,良久后才见一脸上带疤的女子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由得一惊。

      “我是代雀儿过来的,这是之前她让我带来的信物。”眼前的女子贴近了李冀,才小声说道。

       李冀警惕地看着她,“那雀儿呢?”

       “雀儿死了。”女子露出自己手臂上的雁儿,眼神有些漠然,“这是我的名字,自从太子走了之后,秦王府守卫日严,雀儿眼见被杀的人越来越多,再也忍不了,想要夜里行刺朱樉,被他杀了。”

       “你若信我,便将东西给我,不信我的话,随即将我扭送回秦王府就是。”

       李冀紧紧盯住眼前名叫雁儿的女子,她的眼睛里是亲人俱亡后哀痛到疯狂最终剩下的冷漠,手臂上的刺青是为了遮盖更上方鞭笞留下的伤痕,消瘦的身形如同一只埋在沙漠中风化得只剩骨骼的大雁,清丽又寡淡。

       他缓缓将那两小罐茶叶交到雁儿手里,比了一个“一”的手势,便起身结账离去,于暗中护送雁儿平安回到秦王府,心中唏嘘不已,只怕此事难成。

       北方的初夏燥热难耐,远不如云南的山清水秀。

       娅菱禾自从有了西平候义女的身份之后,在昆明走动极为方便,她跟着青岚一起学会了骑马,还学做了玫瑰饼和蒸酥烙,她最喜欢在翠湖边上看着湖畔的亭台楼阁一点点拔地而起,从沐春纸上描绘的场景,一幕幕变为真实世界里如画一般的人间仙境。

       “你知道吗?每到冬天,这里都会飞来无数只漂亮的水鸽子,它们长着一身白白的羽毛,可脑袋却是黑色的,嘴巴和脚趾又是红色的,远远地望着,就像是刚刚打了胜仗的将军,虽然卸了甲,却还带着头盔,身上还有未擦干的血迹。”沐春靠在湖畔的一棵杨树下,见娅菱禾在自己身边坐下,忽出声道。

       娅菱禾静静地听他说着,歪头问道,“那这些鸟儿是从哪里来呢?”

       “应该是来自很远的地方吧,”沐春神思悠远道,“我在金陵和关外都不曾见过,可它们每次冬天都会如约而至,等到春天便带着刚出生的小鸽子一起飞回北方,从不失约。”

        娅菱禾掰着指头数了数,叹气道,“可惜现在才刚刚五月,我真想早一点见到你说的这些鸟儿。”

       沐春不禁笑道,“你见它们做什么?你又不是鸟,我只是在想,是不是要专门留一个地方给它们冬天来了居住。”

       娅菱禾见沐春难得展露笑颜,也开心道,“你喜欢它们,我心中便也喜欢。”

       沐春闻言一愣,侧身躲开娅菱禾道,“你玩儿吧,我去巡营了。”

       娅菱禾见他刚和自己说了两句话就要走,趁他还没有起身忙靠了过去。不料被刚穿着一个多月还不习惯的汉裙绊住了右脚,一下子跌在沐春身上,忙伸手拽住沐春的披风,听着他胸膛的一起一伏,小脸变得通红,却不想起来。

       沐春双手撑在地上,无奈地看着她,“快点起来,我还有事。”

       娅菱禾闻着沐春身上淡淡的檀香,一仰头便触碰到他硬硬的胡茬,甚至能够感受到沐春越来越显急促的呼吸声,虽然恋恋不舍,还是撑在沐春的胸膛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噘嘴道,“起来就起来,谁稀罕靠着你。”

       午后的阳光依旧有些刺眼,沐春眯起了眼睛,眼前的身影都变得有些模糊,可他再不会错将娅菱禾认作冯静了,就算娅菱禾穿着和冯静一模一样的义父,两人的仪态、气质完全不同,没有谁优谁劣之说,只是各有各的独特,而娅菱禾,已经是他的义女沐铃了。

       沐春轻笑起来,道,“再过两年你便要嫁人了,也该跟着府里的嬷嬷学一学规矩了,再这般没大没小的,我不饶你!”

       娅菱禾微微晃神,苦笑道,“是,义父。”

       厨房里,娅菱禾捣着花瓣,伸手从罐子里抹了一口蜂蜜,可心里依旧苦得无法自拔,忽的转身去找青岚,见他一个人在沐春的书房,忙关上门道,“青叔,给我!”

        青岚有些惊讶地回头道,“什么?”

        “你说过,有一种东西,男人吃了,便会立刻爱上他面前的女人。”娅菱禾仰起头来,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

       青岚眼眸一闪,随即否认,“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娅菱禾闻言更是着急,堵在他面前不肯走,“你骗人!你说过你有的!我要这东西,我要它!你说过你会在这件事情上帮我的!”

       青岚心中纠结了几分,盯着娅菱禾看了好久,才缓缓道,“待会儿你去厨房东屋的第二个窗子下拿,我会放在装糖的罐子里。”

       见娅菱禾立刻就要跑出去,青岚又喊住她道,“若是有酒,药效更好。”他也不想这样做,可是春儿这孩子太犟了,冯静走了整整十二年,别说续弦了,整个沐府连一个服侍他的小丫头都不曾留下,万一有一天真的出了什么事,沐春一个孩子都不曾留下,只怕云南又要生变。

       是夜,繁星点点,倒是显得月光成了陪衬,沐春一直忙到很晚才回府,刚洗漱完便见娅菱禾在房间里等自己,不禁皱眉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快点回自己院子里去吧。”

       娅菱禾忍住心里的委屈,微微仰头笑道,“嬷嬷今天新教我做了点心,还请义父品尝。”

       沐春见她甚少这般主动地喊自己义父,还以为她总算是自己解开了曾经的心结,也不好再拒绝,见她忙起身给自己让座倒酒,轻叹出声,“我马上吃完,你便回去吧。”

        沐春正好饿了一天了,一口两个小点心,不一会儿便全都吃完了,再配上一盏浓郁果香的荔枝酒,脸颊都带上了几分酒后的红晕,不由得揉了揉娅菱禾的脑袋,笑道,“你做的很好吃。”

       娅菱禾趁势抱住沐春,嗅着他刚刚换洗过的衣服上淡淡的皂香,一双手紧张地摸索着他的腰带。

       沐春猛地回过神来,忙将她推开喝道,“你干什么?”

       只是说话间,沐春忽觉一股热流上涌,视线更是模糊,想要去关门却撞到了桌子,连带着盛点心的白釉瓷碟都摔在了地上,忙伸手去抓娅菱禾把她丢出去,却扑了个空,气得灰色的瞳孔都缩紧了几分。

       娅菱禾躲在角落里看着沐春强撑清醒,想要上前却又想起青岚的话,“这个时候,他还有三分清醒,你要先躲着他。”

       直到沐春疲惫地摸索着靠到了床沿边上,娅菱禾才缓步关上房门,月光透过窗纱一点点移至床尾,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娅菱禾已不着一物,只赤裸着身体站在沐春的面前,缓缓跪下,用手轻轻抚过他多年沙场下已经变得粗糙的脸庞。

      “静儿,是你吗?静儿!”沐春此刻犹如梦回地狱,身体冷得厉害,胸口却又像有一团火在燃烧,惨白的月光像极了母亲去世时雨花台盛开的白梅,沐春心里一阵锥心的刺痛,眼泪再也忍住滑落了下来。

       娅菱禾不禁哽咽道,“是我,我是静儿。我从金陵走了很远,才到云南,只想再多看你一眼。”

        说罢,娅菱禾压身吻住沐春的嘴唇,两人的泪水相互交织在一起,渗入娅菱禾的喉间,咸咸的、涩涩的,唯独少了甜味。

       沐春贪婪地吮吸地唇间的柔软,只觉冯静的双唇像洱海水面映着的云朵一般洁白又温暖,仿佛自己也跟着回到刚刚成亲的那个夜晚。

       玉润冰清隔扇开,闺闱一笑似海棠。

       香雾空蒙月转廊,翠琼杯罢落胭脂。

       麝烟鸾佩入绣帘,雪肌云鬓玉相融。

       娇羞脉脉含情泪,碾玉钗摇近天明。

       月光一点点移过床尾,启明星如同屋内剩余的烛火的一般闪烁着,忽的一阵乌云遮住了漫天星月,直到第二日清晨,天空依旧灰蒙蒙的,甚至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

       沐春捂着极痛的脑袋起身,眯着眼睛朝窗外望去,刚要起床一低头便看见了娅菱禾赫然躺在自己的床上,她雪白的小臂还挂在自己腰间,再往下看去,便见一道道极为暧昧的或青或紫的咬痕,沐春心底一沉,猛地将被子掀起,心中更是又悔又愧,如同一万只蚂蚁从身体里穿过,啃噬着他心里多年的坚守。

       “你醒了?”娅菱禾忍着浑身的疼痛,肿着一双眼睛轻声问道。

       沐春听见娅菱禾已经醒了,更是不知所措,可想起云南局势刚稳,沐春第一次这般六神无主,突然捂着脑袋哭了起来。他这是怎么了?娅菱禾是他的义女啊!她不过刚满十四岁,自己怎么能对她做那样的事情?自己又如何面对为了自己难产而死的冯静?

       “义父,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娅菱禾来不及披上衣服,忙伸手去帮沐春揩泪,眼见沐春的眼泪越来越多,便坐起来伸出舌头将他的眼泪一点点地舔舐干净。青岚说过,若景春醒来后情绪不稳,便喊他“义父”。

        沐春听到娅菱禾这般说,眼神中充满了愧疚与怜惜,低声道,“你知不知道你昨晚跟我在一起做了什么?”

       娅菱禾闻言将脑袋靠在沐春怀里,虽然身上很疼,可心里第一次感觉自己长大了,两只小手在沐春的肚子上画着圈圈,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我只知道你昨天晚上很需要我,我就一直陪着你了。”

       沐春望着娅菱禾一身的伤痕,心中自责不已,她还这么小,怎么可能?定是自己昨晚喝醉了酒才侵犯了她的。

      “对不起,菱儿。”沐春心疼地抚着她雪白的肌肤,小声道。

        娅菱禾第一次感受到沐春清醒又真实的温柔,内心雀跃起来,紫葡萄般的眼睛扑闪扑闪的,静静地抱着沐春,体会这难得的幸福。

       沐春微微叹了口气,忽的想起什么东西来,忙穿好衣服命青岚送一碗汤来。青岚见沐春今日与往日的气色大不一样,眼眸微闪,忙应声下去。

       沐春直到盯着娅菱禾把汤喝完,才微微叹了口气,望着娅菱禾的目光有些复杂,他终究还是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段关系,而那一声“义父”,又显得之前的认父仪式多么的冠冕堂皇又荒唐可笑。

      “菱儿,我送你回金陵去,好不好?”

        娅菱禾闻言忙将脑袋摇得像一个拨浪鼓,“我不去!我要和你在一起!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沐春纵然气她胡闹,可也不舍得再骂她半句,又出门跟府上内院的管事妈妈们嘱咐了几句,才前往云南都指挥使司处理军务。

       恰逢冯诚换防回昆明,见沐春一大早便来办公,不禁笑道,“春儿,今日下着雨,你该多睡会儿的。”

       沐春脸上一阵红晕闪过,看向冯诚的眼神都有些闪躲,忙道,“如今快要夏收了,忙完这里的事情,我还要回去写呈京的折子,便先过来了。”

       冯诚如今也年过半百,不复壮年的精力旺盛,倒是没注意到沐春的神情,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心疼道,“你也要多注意休息,不能累坏了自己。”

       正说话见,突闻门外传报,“越州卫土目阿资叛乱,即将攻破越州卫土司府!”

       冯诚闻言忙道,“春儿,我跟你一起去吧!”

      “还请舅舅回丽江驻守,越州卫的事情,春儿自会解决。”沐春望向冯诚,坚声道,舅舅已经帮了自己太多,如今渐渐上了年纪,他便不忍再让舅舅冒什么风险,不然更对不起母亲和静儿。

       待处理完冯诚换防一事,沐春才唤都督佥事何福进来,商议道,“此贼多年拒降叛逃,不过是借着与越州各土官酋长之间的联姻,才能辗转逃亡至今,不料竟敢再聚贼众。”

       “如今需传我军令,命越州卫各土官、土目、酋长皆从明军,而加以笼络,再多设营堡,使其插翅难逃,得其首级便指日可待!”沐春长剑出鞘,指着地图上的越州卫,沉声道。

       何福虽比沐英还要大五六岁,可见沐春此番征讨策略丝毫不乱,心中不禁钦佩,随即领命下去点兵。

       沐春来不及回侯府,只在都指挥使司匆匆换了衣服,留下一封信给青岚,便与何福、甯正兵分三路进逼越州卫。

       娅菱禾一直等到晚上还不见沐春回来,又在府上等了青岚好久,才得知沐春已经领兵出征了,忙问道,“他这是去哪儿了?”

       “越州卫土目阿资复叛,此次便是去剿灭叛贼的!”青岚随口答道。

       娅菱禾听完后瞳孔一震,只是沐春一走,青岚还有很多政务要替他处理,也顾不得娅菱禾,只安慰她道,“只是小股叛乱,他很快回来的。”

       娅菱禾见青岚快步离开,藏在袖中的双拳依旧紧紧握着,阿资,曾经是她的至亲,也是他为了权力抛弃了自己……

  3 4
评论(4)
热度(3)

© 松铃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