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铃

这由不得你

 

【118】三叠阳关声堕泪,十年骨肉期白首

【观前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系元末明初背景原创历史长篇小说,与史实无关。








       第二日,宫里的老嬷嬷一脸喜气地走进房内拿走了昨夜留下的白绫帕子,李甘棠面红如潮,羞得不敢抬起头来。

       朱济熿见她羞赧,便出门去等她换装,等两人并肩赶至谨身殿的时候,朱元璋刚刚和朱允炆下朝回来,不一会儿朱济熺、朱高炽、朱高煦等世子、郡王也纷纷赶来。朱元璋见李甘棠还有些局促,不禁笑道,“小棠,到皇爷爷这里来。”

       一柄带盘长结的青玉嵌红珊瑚的如意被交到李甘棠手中,“你小时候跟你祖父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惜是个女娃娃,不然的话,朕便也封你做个都督……如今既已和熿儿成了婚,便好好引导他走正路,尽到身为他王妃的责任,万不可任由他胡闹了!”

       李甘棠努力地点点头,转身见朱济熿还在跟朱高煦说话,瞪了他一眼,朱济熿正好抬头望见她,才发觉皇爷爷也在盯着他,忙站至李甘棠身旁,接过她手中的如意,一起听训。

       等朱元璋训完话,李甘棠便跟着皇太孙妃马氏一起回后宫了。

       自李甘棠出嫁后,李景隆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今年事事不顺,如今长女又出嫁了,更觉寂寥。李增枝见了不禁劝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皇上向来喜欢甘棠,她嫁到晋王府想来不会受委屈的。”

       正说话间,忽听管家传报道,“袁先生到了,正在偏厅与夫人叙话。”

       李景隆微微点头,面色冷了两分,如今他手上已经沾了东宫和秦王府的血,虽然当初有想过自己是替父报仇,可这么些年来面对允炆的信任、晋王的怀疑,他自己都不清楚当初的事情做的是对是错。

       李增枝见状,不禁轻叹出声道,“大哥,既然我们曹国公府已经和晋王府结亲,燕王府的事情以后少管些吧。”

       自朱樉去世之后,朱棡一人在西北独撑大局,而朱棣在辽东、华北一带的藩王中一支独大,并非皇上想看到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让曹国府和晋王府联姻了。

       李景隆随手向池塘里撒了一把鱼食,望着碧波中飘浮的落叶,不知在想些什么。

       幸好李甘棠不过三日便要回来看望她思念到抑郁的老父亲了,见李景隆站在厅前的棠梨树下,李甘棠像小时候一样淘气地站在他身后猛地拍了拍李景隆的肩膀,笑道,“爹,我们回来了。”

       李景隆转身,将李甘棠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明明不过三日不见,李景隆却感觉像跨过了好多年,良久后才轻声道,“回家了,进去吧。”

       李甘棠忙点点头,搀着李景隆的胳膊亲昵道,“女儿跟您一起进去。”

      “今天除了你还有贵客呢,这位叔叔可是专门从云南赶回来看你的。”李景隆轻轻敲了敲李甘棠的额头,见朱济熿还在后面站着,才转身冲他笑道,“进去吧,今日西平候也在呢。”

       李甘棠这才记起原来是沐春叔叔,虽然自己幼时沐春叔叔便已经去云南了,可每年自己生日时,沐春叔叔都会派人从云南专门送礼物过来,父亲也常常讲述他和沐春叔叔小时候的故事。

       李甘棠一进屋便见沐春坐在正厅西侧的第一把太师椅上,远远地看去不过三十多岁,仍是精神抖擞的壮年将军的英武模样,可走近了行礼时才发觉沐春发梢已经开始泛白,手上厚厚的老茧遮盖住了几分他本身自带的华贵气质,“沐叔父万安。”

       “这是小棠吧?都这么大了。”沐春慈爱地朝她看去,见李甘棠眉眼间果真和文忠舅舅相似非常,心中更加疼爱,微微抬手,命侍从将一整块沉香做成的木枕递给李甘棠,温声道,“知道你平日里被九江宠惯了的,金银俗物这些叔父便不再送了,只是这沉香木枕是去年丽江土司送的,平日里也可安神助眠,便权作叔父的一点心意吧。”

       见朱济熿跟着过来行礼,沐春忙正身道,“郡王不必多礼,云南偏远,微臣便聊赠短剑一柄,以贺你和小棠的新婚之喜吧。”

       一番寒暄过后,李甘棠不禁问道,“沐叔父在云南一向政务繁忙,怎么有空来京城了?”

       沐春笑道,“怎么?就不能是专程来贺你新婚之喜的吗?”

       原是今年麓川平缅宣慰使思伦发被属下刀千孟驱逐,思伦发不得已逃奔云南向沐春求救,沐春见兹事体大,上奏朝廷后,便带着思伦发一起入朝觐见,以图后事。

       李景隆见沐春谈到国事,看向李甘棠道,“你雁儿姐姐还在迎茶台等你呢,还不过去?”

       等李甘棠出去后,李景隆才继续道,“怪不得皇上昨日刚提拔了先靖江王妃的弟弟徐凯,只怕此次南征,靖江王府的人也要跟着。”

       沐春不禁叹道,“是啊,我听说赞仪这孩子很懂事,算一算年龄,也差不多该就藩了,皇上自然要为他盘算。只要徐凯没什么大问题,皇上想封他为副将也没什么。”

       不久,朱元璋果然亲封沐春为征南大将军,都督何福、徐凯为副将,命其统领云南、四川各路军队南下,择日出发。

       沐春难得回京一次,每日忙于朝事军务,一直等到临走前几天,才总算稍稍空闲下来,见沐晟的长子出世,更是异常重视,所送之礼远远超出了一个伯父对侄儿的应尽之礼。

       沐晟心中虽明了几分,可还是不忍看兄长这般,晚上回府后来到沐春院中,轻叩房门。

       沐春见弟弟来了,再没有小时候看见沐晟时的避而远之,温声道,“你来了。”

       常年征战的风霜雪雨让沐春显得更为沧桑,两人不过相差五六岁,看上去却像是隔了十几岁。沐晟抬眸朝兄长望去,才觉他眉宇间当初那份随父出征的洒脱英武已悄然变成难以消散的沉痛,不禁伸手搭在沐春的肩膀上,“兄长。”

       沐春忙笑道,“你这是干什么?”说罢,便亲自去里间拿出茶壶来倒水,只是经过里间的窗旁的软榻时,不经意又想起了冯静当初坐在窗前的样子,鼻头一酸,忙端着茶壶走到了外间,“如今斌儿出生了,我真为你高兴!”

       “大哥,我……”沐晟闻言更是愧疚,当初大哥远在云南的时候,他却未能照顾好嫂嫂,就连大哥唯一的孩子都保不住。

        沐春摇了摇头,叹道,“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只能说静儿跟母亲一样,命不好。”

        沐春小时候常常会因为母亲生沐晟时难产而讨厌自己这个弟弟,可现在,他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什么时候沐府的重担便要落在沐晟的肩上,他也不愿意再让沐晟多一分愧疚,轻轻抚过沐晟的头发,温声道,“晟儿,母亲走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你,她让我照顾好你。”

       沐晟闻言,眼泪再也绷不住了,忽趴在哥哥的肩头哭了起来,如果不是他,母亲便不会死,是不是?

       “只是哥哥现在很累了,不知道还能撑到几时,你在京城要照顾好自己,记得中元节去给父亲和阿娘扫墓,若有一天哥哥不在了,你一定要撑起沐府的担子来,知道吗?”

       沐晟闻言忽的慌张了起来,忙起身看向大哥,才发现他是认真的,心中一沉,忍不住问道,“大哥,是不是你在云南的时候出什么事了?”

       沐晟想劝哥哥重新续弦的,可每次话到嘴边又不忍说出口来,可见沐春像交代后事一般说出这种话来,心疼地扑到沐春怀里,哭道,“哥哥,你不要说这样的话好不好?景茂不想做什么西平候,景茂只想你好好的,好不好?”

       沐春抱着沐晟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哥哥没事的,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总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候哥哥希望我们的晟儿可以像父亲一样,撑起云南,撑起沐府。”

       云南风雨思,金陵兄弟情。

       北随声堕泪,南送雁来声。

       骨肉情何厚?四海独一春。

       明月照万里,城阙夜千重。

       得知沐春明日便要率军返回云南,李景隆纵有不舍,也难阻其归途,趁着下朝无事,便去拜访西平侯府,不料沐春竟不在,李景隆思量片刻,策马朝城外雨花台而去。

       雨后的空气还带着几分潮湿,李景隆踩着落下的松针牵马上山,果然见沐春坐在梅亭旁的松树下,眼里有几分心疼,只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他。

       虽然冯文庙的棺椁已经从这里起出跟沐英合葬了,可沐春还是会来这里看看母亲之前坟前的梅花树是否长高了,仿佛母亲曾经憩息过的土地上还残留着她的味道。

       突然李景隆身后马儿的喘息声闯进沐春的耳朵,沐春这才站起来转身道,“你来了。”沐春冲李景隆扯出一抹笑容,只是看见远处邓愈的陵墓分外寂寥,心中不禁又多了几分感慨。

        李景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并肩而立,默默无语地下了山,又仿佛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沐春见李景隆如今眉宇间也总有几分散不去忧愁,强笑着宽慰他道,“说不定再过一年,你都要当外公了,可不许这么愁眉苦脸的了。”

       李景隆不禁失笑道,“小孩子吵吵闹闹的有什么好的,我才不急。”

       两人刚走到金川桥上,便见远处一队军马驰来,沐春还在远眺前方骑兵扛着的旗帜,李景隆就脱口而出道,“燕王入京了。”

       不出半盏茶的工夫,果见燕王朱棣赶来,沐春不禁笑道,“我明日便要走,不曾想四叔今日便到了。”

       朱棣利落地翻身下马,跟沐春打完招呼,便盯着李景隆道,“这不是咱们的国公爷几日不见便升了辈分嘛!”本来李文忠身为朱元璋的义子,李景隆自然比诸皇子低一辈分,可如今朱元璋为了巩固朱允炆的势力,硬是将李景隆之女嫁给了晋王之子,倒是将李景隆的辈分抬了起来。

       沐春见朱棣跟李景隆说话间总夹杂着几分阴阳怪气,倒不像当初年少时那般有话直说,想来他们二人之间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可沐春明日便要动身回云南,也不好再参与什么,只拍了拍李景隆的肩膀道,“我找思伦发还有事,你们先聊。”

        朱棣点了点头,见李景隆也要走,一把拉住了他道,“你去哪儿?”

        “我回府去!”李景隆微微皱眉,见朱棣还拉着他的胳膊,气道,“皇上的意思,你还不清楚吗?”

       “我自然知道父皇的意思,可我要问的是你的意思。”朱棣低声道,他这次回京可不是为了接朱高煦和朱高炽那两个臭小子的,只是听闻曹国府和晋王府骤然结亲,心中一惊,忙趁着今年入京朝见再探李景隆的口风。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提。”李景隆淡淡道,说罢便甩开朱棣独自上马离去。

       朱棣气得说不出话来,心情正如夏末雨后的天气一般又闷又热,再加上早已习惯了北方的干爽之气,如今酷夏回京,不禁中暑生了场小病。

       恰逢晋王朱棡也回京朝见,刚进宫便见朱棣头戴抹额,看上去面色还带了几分苍白,正是觉得好笑,挑眉道,“哎呀呀,这不是我们刚从彻彻儿山回来的燕王殿下吗?怎么外面传的那么能打,刚回京就病得下不了床了?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一路上冤魂缠身,才病了?”

       如今朱棡已是众藩王之长,又是朱元璋仅剩的嫡子,再加上朱棡向来与爱侄朱允炆沆瀣一气,自是有恃无恐。

       朱棣恨恨地挖了一眼朱棡,每次只要自己回京这狗东西都要给自己使绊子,不是诬告自己北征时骚扰百姓就是举报自己衣食逾矩,可朱棡又每每在父皇和诸臣面前装出一副谦恭贤王的做派,若不是自己据理力争,再加上五弟的协助,早不知被他害到哪里去了。

       生病的时候本不能生气的,可朱棣一人在北方管制诸弟,多年来已习惯了万人之上、天高皇帝远的感觉,被朱棡这么一气,更是头痛欲裂。郑和忙搀扶住朱棣,向晋王恭声道,“燕王殿下身子不适,便先告辞了。”

       朱高煦听闻父王回京了,忙去行宫拜见。朱棣见朱高煦一个人赶了回来,更郁闷了,扶额叹道,“你大哥呢?他不知道他父王回来了吗?”

      “大哥在东宫伴读皇太孙,此刻应该正与晋世子一起陪皇太孙在皇林练习骑射。”朱高煦小声道。

       朱棣如今最讨厌听到的两个名字,一个是朱允炆,另外一个便是晋王,听闻自己长子整日跟朱允炆和朱济熺混在一起,心中更是不爽,“就他那体型,还能陪朱允炆练骑射呢?”

       朱高煦没有答话,见郑和进来,忙接过他手中的药盏,小心翼翼地吹了两口给朱棣端了过去,服侍朱棣喝药。

       等朱高炽回来已经是傍晚了,朱棣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爹躺在床上病着,你倒好,一天两天的不着家,整日里跟什么阿猫阿狗混在一起,算什么东西?!”

       朱高炽见郑和给他使了个眼色,轻巧地躲过朱棣扔来的枕头,忙上前请罪道,“听闻父王小疾,孩儿特出宫带了清热解暑的荷叶鸡和三豆粥给父王,故来迟了,还请父王恕罪。”

       朱棣病着一直没什么胃口,待闻到荷叶鸡散发的香味,怒气已消了大半,冲着朱高炽叹道,“吃吃吃!你整天就知道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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