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铃

这由不得你

 

【123】南起春秋,北至战国

       应天府,乾清宫,谨身殿内。

       黄子澄依旨意拟好密诏,递给朱允炆查阅,忽出声道,“陛下,此事还是宣曹国公进宫,一同商议吧。”

       齐泰却道,“曹国公虽伴陛下多年,可与燕王府关系亦深厚,更何况其押周王回京后,又多次阻拦削藩,此等密事,还是少一人知道的好,陛下正可趁机一览其用心。”

       朱允炆每日忙于朝政,更兼如今宋忠等刚刚奔赴北平接领燕山护卫队,难免疲累,摆手道,“那便依齐卿所言吧!”

       不料齐泰给张信的密诏发出不久,便传来了朱棣杀害北平布政使张籨、北平都司谢贵及燕王府长史葛诚等人后举兵造反的消息。

       “启禀陛下,燕王自擒杀张籨、谢贵等人后,率领燕府护卫指挥张玉、朱能等人已夺取北平九门,北平参政郭资、副使墨麟、佥事吕震等俱投降燕王!”

       朱允炆闻言心中甚为恼怒,急问道,“不是早就命宋忠、徐凯、耿王献率兵屯驻山海关等地了吗?他们难道连燕王府的护卫军都拦不住吗?”

       “启奏陛下,指挥马宣已败走蓟州,俞調败走居庸。”李景隆出列,淡淡道。看向朱允炆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淡,没想到皇上都不曾与自己商议便下诏捉拿燕王了,如今这样的局面,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见朱允炆开口又要追问都督宋忠之行,李景隆继续道,“宋忠本欲率兵三万直驱北平,只是燕王率先起兵,未等宋忠赶至,居庸关已然陷于燕王之手,兵不能进,宋忠只得退保怀来。”只是宋忠麾下三万精兵皆为燕王府护卫,如何肯听他调遣?

       果然不出一月,便又传来了宋忠兵败被杀的消息,朱棣趁机一举攻下遵化、永平等地,势如破竹。

       朝中众臣这才真的慌张起来,李景隆不愿此事愈演愈烈,上奏道,“陛下,如今燕王造反虽早有预谋,却也未必想要染指皇位,只是被谢贵等人逼迫,不得已才举兵……如今燕王乃众藩王之长,陛下不若派使臣与燕王谈判,重定削藩一事,将战火止于河北。”

       方孝孺闻言驳斥道,“陛下皇命天授,兹体贵重,如何能与叛臣贼子议和?”说罢,方孝孺冷笑道,“议和之事,休要再提!”

       李景隆抿了抿唇,之前修撰《明太祖实录》时,因朱允炆亲定了自己为都总裁官,而定方孝孺为副总裁官,方孝孺心中一直忿忿不平,更兼其性格一向刚直,每次上朝必要与李景隆互怼一番。

       “那依方学士之言,又当如何?”如今燕王妃乃魏国公长姊,更兼徐增寿多次为姐夫朱棣担保求情,朱允炆近日难免有些疏远徐辉祖、李景隆等勋贵,倒是依旧和黄子澄、方孝孺、齐泰亲如蜜糖。

       方孝孺忙答道,“陛下,如今耿炳文之子耿璿乃是江都公主驸马,贵为皇亲国戚,其追随太祖四十余年,功勋卓著,经历老辣,臣认为,当以耿炳文为征虏大将军,领军北伐,消灭燕军。”

       李景隆听了简直想笑,方孝孺毕竟是读书人,只觉得跟在太祖身边三四十年便必然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他忘了燕王朱棣自洪武十三年就藩北平,受岳父徐达教导多年,近二十年来压制元军,战功累累,而耿炳文,之所以能位列勋贵,不过是凭借其父耿君用自濠州起追随太祖的情分,至于耿炳文,其最大的功绩便是坚守长兴十年之久,使得张士诚西进不得罢了。

       可方孝孺却让耿炳文率军北上歼灭常年与关外蒙古大军厮杀的燕王护卫军,更何况,耿炳文如今已经六十五岁了。

       此时方孝孺哪里还听得进去李景隆的话?直接力主耿炳文为征虏大将军,朱允炆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耿炳文最为合适,即刻下诏命耿炳文率三十万大军北上征讨燕军。

       南军虽号称三十万,实际上不过十三万人,为求速进,耿炳文八月初便率军赶至真定,在滹沱河的南北两岸分营扎寨。当时都督徐凯驻扎在河间,潘忠、杨松驻军在莫州,先锋九千人驻扎在雄县。

       南军刚至河北便近中秋,又经过长途跋涉,思乡之情日重,且多为新兵,早已疲累,想来燕王不过几万叛贼,竟没有多少防备。

       不料朱棣突然率军夜袭,耿炳文所部先锋军九千精兵被全歼,而潘忠、杨松也在驰援先锋军的途中被张玉生擒,张玉更是一举乘胜夺取了莫州。

       “如今朝中奸臣当道,燕王殿下为尊《皇明祖训》、诛杀奸臣、匡扶朝政,才不得已为国靖难,若两位将军愿意归顺,共同靖难,则世美必当以礼相待!”张玉将写给朱棣的书信交给亲兵后,才去后营接见被自己挑于马下的潘忠、杨松二人。

        潘忠见张玉前来,冷笑道,“不愧是两朝之臣,你也配来劝降?”

        张玉之前曾出仕元朝,官至元朝枢密院知院,徐达攻下北平之后,张玉便随元顺帝逃往漠北,一直到洪武十八年才归顺明朝,后因跟随蓝玉参与捕鱼儿海战、征讨远顺等地蛮叛有功,才被调往燕山左护卫,任指挥佥事,算下来张玉跟随朱棣也不过八年。

       可如今张玉毕竟已年过半百,听闻潘忠这被俘之将还敢口出讥讽,顿时冷下脸来,懒得再劝,只怕这两人又和宋忠一样,都是迂腐不堪的硬骨头。

       张玉刚要下令将潘忠、杨松二人押回主营,听候燕王处置,便觉一股温热的鲜血溅到了自己的手上,再回头不禁皱眉道,“士弘!”

       朱能不比张玉深谋老成,如今刚满三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见潘忠出言不逊,直接拔剑结果了他,又将剑抵在杨松脖子上,冷声道,“降,还是不降?”

       “为将者,自当溅血战袍,流芳汗简!”杨松丝毫不惧,坚声道,“盖其殉国之忠素定,古名将何过焉!”

      未及朱能反应,杨松忽的身子前倾,撞在朱能的剑刃上,自刎而死。朱能都忍不住一惊,虽然心中钦佩,嘴上却并未多说什么,只转身下令道,“将他二人好生葬了吧!”

       张玉见状拍了拍朱能的肩膀,沉声道,“等殿下回来了你先去复命,我且去真定军营周边一趟!”

       “路上小心!”朱能华还未说完,便见张玉翻身上马而去,神情有几分恍惚,在他心中,殿下永远是唯一的天命所归,只是当他看见杨松不带一丝犹豫地自刎在自己面前,心中竟第一次多了那么一瞬的不安定,是啊,在南军心中,他们都是叛贼,是异端,哪怕自己也曾经多次拼命为大明百姓抵挡住元军的侵袭,可自从七月初五自己率兵登上北平城墙的那一刻,他已经成为了大明的叛贼了。

       朱棣回营后见朱能心绪低落,不禁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刚拿下雄县,又擒了杨松、潘忠二将,倒不如往日高兴,嗯?”

       朱能抬头望见朱棣,心中的郁结之气陡然间一扫而空,这才忍不住笑道,“没什么,只是太高兴了,这次多亏了世美在月漾桥设下埋伏,才能一举给耿军重创!”

       朱棣翻着朱高炽从北平寄来的书信,随口问道,“世美呢?”

       话音刚落,便见张玉带着耿炳文部下的张保进帐道,“如今南军皆为新兵,且刚经战败,纪律涣散,殿下应迅速出击,必能一举拿下真定!”

       被张玉带进帐内的张保忙附和道,“张佥事说的有理,末将愿回营后,说服耿炳文渡河,殿下便可趁南军渡河之际,一举进攻!”

       朱能嫌弃地看了张保一眼,只是若有他在南军中相呼应,便可少燕军无数伤亡,一举提起燕军的气势,虽然看不起他,也只低下头去,等朱棣最终定论。

       朱棣抬头望了张玉一眼,见张玉在张保身后点了点头,笑道,“那便有劳张将军了!”

       等张保回耿炳文军中之后,大肆宣扬燕军的勇猛无敌,又极力渲染雄县等地惨败的情景,消息终于传到了耿炳文的耳朵里。耿炳文本不善进攻,听闻燕军将至,随即下令渡河以与燕军相抗,怎知耿炳文率军转移还未进城,朱棣便收到消息率燕军杀了过来。

       此时南军已经被张保渲染下的燕军吓破了胆,又兼张玉、朱能等燕将皆勇武过人,皆能以一当百。南军顿时溃不成军,纷纷朝城门挤去,人马嘶鸣、乱作一团,南军在燕军的追击下拥堵不堪,以至自相践踏,被踩死的少说也有一万多人。

        耿炳文北上不足两月,已损兵折将三万有余,一时之间应天大震,方孝孺也暂时偃旗息鼓,只专注于修书注典讲学,偶尔替朱允炆写一写征讨燕王朱棣的檄文。

       黄子澄见耿炳文出师不利,实在有损天子颜面,上朝时不顾江都公主的驸马耿璿在朝,当即上奏耿炳文无统帅之才,“陛下,耿炳文屡战屡败,如此主帅,何以统军?先昭靖岐阳王之子、今曹国公李景隆十余年来练兵各地,又掌左军都督府,深谙兵法,当任命其为主帅,才可大振军威!”

       齐泰闻言立刻驳道,“陛下,如今我军新败,临时替换主帅乃是军中大忌,更何况叛贼见大将军进城,已引兵而去,此时正当加强防御,以防燕军南下啊!”

       “陛下,如今大宁、广宁二地距离北平甚近,应当及时召宁、辽二王入京勤王,只要断了燕王外援,燕王兵败便指日可待!”徐辉祖见黄子澄提议替换主帅,心中也咯噔一下,忙转移话题道。

       自从燕王起兵以来,李景隆每日神思抑郁,又兼因其前往荆州削藩不积极被齐泰、方孝孺怼了好几次,每次上朝只静静地听着众臣争辩,不料黄子澄突然提议他为主帅,顿时清醒过来,忙辞道,“陛下!微臣统军不过十余年,未立军威,恐难以统军!”

       黄子澄见李景隆如此谦虚,更是笃定了唯有李景隆才能拯救南军败势,一把将他拉了出来,上前两步,跪在朱允炆面前道,“陛下!请定曹国公为主帅,以定军心!”

       李景隆无语至极,他从来不想牵扯进南北军混战中的,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便是袁丽琴连番收到袁珙的家书,惹得李景隆烦闷不堪。

       怎料黄子澄年近五旬,力气却不小,李景隆恍神间已经被黄子澄拽着一起跪了下去,刚要抬头解释,便听朱允炆道,“那便让曹国公代领征虏大将军一职吧!”

       “陛下!”李景隆此刻已是被惊得外焦里嫩,顾不得黄子澄仍死死抓着他的手,忙要给自己再争取一下,“微臣认为,魏国公熟识燕军,且统兵多年,更适合大将军一职!”

       齐泰闻言难得跟黄子澄达成了一致,辩驳道,“曹国公莫不是忘了,魏国公之姊乃是燕王正妃,如何统帅全军?”哪怕因为朱高煦一事,朱允炆已经将徐辉祖看作了亲信,可毕竟魏国公府与燕王府有姻亲在,亦不敢予以重任。

       李景隆还要再说些什么,便被朱允炆打断道,“好了,九江,你不必再让了,征虏大将军一职,非你莫属!”

       李景隆抿了抿唇,望向朱允炆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缓缓道,“那陛下,不知想要如何处置燕王?”

       朱允炆微微一愣,忽的想起今年四月刚刚自焚而死的湘王朱松,虽然自己已经给了朱松恶谥,可后世看来依旧是他这个侄儿刚即位便逼死了自己的叔叔,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勿伤朕叔。”

       李景隆闻言心中冷笑,今年耿炳文北征前祭告天地宗庙社稷、削除燕王所属户籍的是你,如今自己即将出征,下令“勿伤朕叔”的也是你,他抬眼望去,才觉朱允炆眼神间竟多了几分类似皇爷爷当初的阴沉。

       若是此番北征他胜了,那便是有了不亚于父亲昭靖岐阳王的功勋,如今允炆还这么年轻,难保日后以自己功大再起清算之心,毕竟如今他的心腹是方、齐、黄三人,他不过就是暂时的工具罢了,就像父亲当初镇守浙江、屡征北元之后,依旧被拆府软禁一般。

       若是此番他败了……耿炳文纵横沙场四十余年,不过打了半个月略输几战,便被骂得挤了下来,他若败了,只怕允炆要拿他的头来祭旗吧!

       建文元年,八月三十日,朱允炆亲自率领百官于江边为李景隆饯行,更是效仿春秋战国时期,燕昭王授乐毅为帅时的大礼,给予李景隆捧毂推轮的将帅最高礼遇。

       “朕亲封你为征虏大将军,率军五十万,北上伐燕!”

       李景隆望向远处的雨花台,有那么一瞬的恍惚,见朱允炆亲赐他帅印,这才回过神来,心中忽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可惜,在李景隆心里,他朱允炆不是燕太子丹,也不是燕昭王,望着朱允炆和朱标还有几分相似的容貌,倒让他想起了燕昭王的儿子燕惠王。

       “如今辽王受召回京,我已命江阴侯吴高协同耿瓛指挥辽东卫兵南下牵制燕军,此番北征,更有武定侯郭英、豹韬卫指挥使俞通渊随军,九江,我把他们全都交给你了。”朱允炆握住李景隆的手,郑重道。

       李景隆看着朱允炆殷切的眼神,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当初父亲被押候斩时,便是郭英带着亲军都督府前往曹国公府抓捕逆党的,太子薨后,郭英又受太祖之命押李荣下狱,与自己早已嫌隙丛生,更何况郭英随侍先帝三十余年,如何肯听命于自己?而俞通渊乃是俞通海之弟,俞家出身巢湖水军,且自洪武二十六年被夺爵后,多年不参军事,如今复起却又仗着父兄旧日的功勋甚为傲慢难管……

      李景隆忽的想起今日出征前袁丽琴让他务必带上的那个平安符,心中更是沉重。

       正要开船,便见远处一队人马急奔而来,李景隆定睛一看,才见是谷王朱橞的护卫队,想来是谷王接到了勤王的诏令,这才率军回京。

       不过这也与自己无关了,想到这里,李景隆便要行礼拜辞,怎知远处一人身骑一匹黑马急行至军前,喊道,“陛下!谷王府长史刘璟应诏来迟,还请恕罪!”












【本小说纯属虚构,与史实无关】

       李景隆的父亲,李文忠的死因的确也一直是一个千古谜团,更何况根据李文忠当时在朝中的影响力,并不排除朱元璋为了巩固朱标的地位将其抹去的可能性。

       而且李景隆的夫人为袁氏,燕王府的袁珙也姓袁……(关于袁氏到底是不是袁珙的亲属,我不了解,这个没有查证过)

       但是李景隆一定在建文登基之前就与朱棣存在某种联系了,而且小说设定中,大家可以看一看前面的章节,为了争取到李景隆的支持,朱棣一直在刻意引导李景隆往“朱标害死了李文忠”的这个方面去想。

       可朱允炆给李景隆的尊荣、地位,基本已经到封无可封的地步了,表面上,朱棣和朱允炆对李景隆都非常好,李景隆如何能纠结?

       还有就是朱允炆给李景隆出征的阵容,看似很豪华,五十万大军,又是征战沙场四十多年的老将郭英,又是俞通渊(这人其实没什么战功,不过凭着父亲和哥哥俞通海的功勋混混日子),还有什么辽王护卫队啥的,实际上如同一盘散沙。新兵没有作战素质,老将的话,像郭英这种,比李景隆他爹年龄都大,李景隆不过练兵十几年,哪里指挥得动?

       怎么说呢……结局,是偶然中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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