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铃

这由不得你

 

【130】秋风不识兴亡意,遍吹长江南北

【本故事纯属虚构,系元末明初历史原创小说,与史实无关】

(1~120章为第一部,主角为李文忠;121~……章为第二部,主角为李景隆,所以会存在一定程度对李景隆的洗白,同时对朱棣、朱允炆皆有批判,不喜此文者,勿点)


       自平安被俘后,盛庸军更是节节败退,眼见燕军南下,盛庸便想借海舰的优势于淮河相截,怎知朱棣直接派大将朱能、丘福绕上游潜渡淮河,从后偷袭,盛庸只得败退长江。

       朱棣率大军渡过淮河之后,便在盱眙召集众将领商量南攻策略,众将领纷纷建议先取淮安或者先取凤阳,丘福不禁开口道,“殿下前几日刚刚拜谒过泗州祖陵,又赐了父老乡亲牛酒,何不顺势夺取凤阳?”

       朱棣闻言不置可否,摇头笑道,“凤阳乃中都,楼橹完好,一旦乡里强守,便难以取之,更以农户偏多,如何杀戮?淮安一带鱼米富足,如若攻打,则敌军坚守日久,我军士气粮草消耗必定难以维继。”

       “殿下的意思是……”朱能闻言顿时眼睛亮了。

       锋利的剑刃划过地图上的长江一带,直指扬州,朱棣朗声道,“如若乘胜追击扬州,则剑指仪真,淮安、凤阳自受震慑。我耀兵江上,京师孤立,定有内变!”

       他所需做的,其实并不是真刀真枪地和京城大军干一场,他只需要在京城四周营造出四面楚歌的气氛就可以了。

       朱棣见众将领都跃跃欲试,心中更安定了几分,毕竟京城中的事情他也早有安排,这才是他胸有成竹的关键。

       定下策略之后,朱棣即刻兵巡扬州,驻军江北。朱允炆忙命盛庸率军抵挡,怎知盛庸又在六合、浦子口大败而归,就连盛庸军下的都督陈蠧,都起了叛降之心。

       不久,都督陈蠧率水师投降燕军,燕兵乘势渡江。盛庸仓促聚集海船出高资港迎战,又败,军队更加溃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叛军四起,特诏天下各地起兵勤王。

        御史大夫练子宁、侍郎黄观、翰林修撰王叔英分道征兵,不得有误!”

        朱允炆见朝中大臣渐少,甚至有的已经偷偷逃出京城北渡长江投奔了燕王,心中更觉悲凉,亲手将圣旨递至练子宁手中,又转头看了眼黄观和王叔英,哽咽道,“望诸卿珍重!”

       练子宁握紧了手中的圣旨,悲痛地跪下,哭道,“陛下!”

       黄观强忍住心中的种种思绪,上前行礼道,“陛下放心,京城防固甚坚,微臣不出半月,必定率大军而回!”

       待送走练子宁、黄观、王叔英三人,朱允炆心里更加落寞,习惯性地喊了一声“黄先生”,这才发觉黄子澄和齐泰已经都被自己赶走了。

       当初他怀着一腔热血走上了皇位,本想着削藩之后便可实现河清海晏、天下大治,怎知竟惹得战火连绵四年不停,又因黄子澄力荐李景隆出征而大败,齐泰力主削藩而至燕王起兵,朱允炆一气之下便将两人都贬出了京城……可现在,自己唯一能够信任的,竟然只有他们了。

      “召齐泰、黄子澄即刻回京。”朱允炆看向身边的太监,淡淡道。

       谨身殿内,朱允炆一人独自坐在书房中遣散了众侍从,阳光透过窗子的琉璃一寸寸地在书桌上移动着,他额头不停地冒着汗珠,可心中的温度却在一点点褪去,冷得直打颤。为什么?为什么要逼他?

       终于,苏州知府姚善、宁波知府王进、徽州知府陈彦回、乐平知县张彦方等纷纷起兵入京护卫,可惜不过杯水车薪。

       自盛庸率水师兵败浦子口之后,都督佥事陈王宣又叛燕王,而盛庸更是在六月初三于高资港再败燕军。

       朱允炆纵然恼怒盛庸损兵折将,一时间也再找不出可替换的将领,只好寄希望于赶至京师勤王的各藩王,下令谷王守金川门、韩王守钟阜门、安王守神策门,如此种种,不便赘述,更是命李景隆镇守城中,统筹各门防卫。

      “国公爷,皇上召您进宫。”

       李景隆回头,见是朱允炆身边的大太监,忙点点头,安顿好定淮门的防卫,便跟着一起准备进宫。待路过宗人府时,李景隆想起朱橚和朱榑还被幽禁宗人府,心中难免担忧,更怕朱允炆一时恼怒将他二人处死。

       未及多做思量,李景隆便至宫中,眼见兵部尚书茹王常和都督王佐都在,李景隆定睛看向朱允炆,终于开口道,“陛下召臣等前来,不知何事?”

       “庆城郡主上月前往燕军帐中求和,无功而返。”朱允炆不禁叹了口气,忽看向李景隆道,“朕这次,打算派你们三人再往燕军帐中,重申割地罢兵之约!”

       朱允炆起身按住李景隆的肩膀,眼中闪过几不可见的复杂,良久后才温声道,“一路小心,九江。”

       李景隆自德州兵败后,在宫中一直如履薄冰,见朱允炆命他前往燕军阵中谈判,还附带一个兵部尚书和一个都督,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允炆如今对他到底是信任多一点,还是猜忌多一点……如果真的信任他,为何又派茹王常和王佐与他同行?如果真的猜忌他,又何必派他再去燕王帐下冒险?

       眼前的这个少年,李景隆也越发看不透了……

       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李景隆三人出城驾小船向燕军帐下驶去。如今已至六月中旬,天气仍旧炎热难耐,正是秋老虎发威的时候,越靠近燕军营帐,李景隆心中的鼓声越响,差点恶心地吐了出来。

       王佐连忙扶住他道,“不要紧吧?”

       李景隆扶住船尾,摇头道,“我没事,就是太长时间没坐船了,有点晕。”

       却说朱棣听闻朱允炆竟派李景隆前来谈判,心中顿时激动起来,就算常通书信,他也近两三年不曾见过李景隆了,他真的很想故人。

       “曹国公请坐!”朱棣一双狐狸眼微微眯了起来,话虽是对着李景隆说的,却又抬手命人给王佐和茹尚书端茶。

        谈判的结果,自然无功而返,不过念及天色已晚,朱棣盛情邀三人留下过夜,李景隆等人推辞不过,只得依了。

       是夜,李景隆还在看书,便觉帐外人影晃动,一阵打斗声过后,才见朱棣手持蜡烛走了进来,嘴角还带着笑意,“惊扰了曹国公好梦,倒是本王的不是。”

       李景隆见他衣角带血,警惕地盯着他,坐直了身子,握住腰间的匕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逗得朱棣笑道,“我救了你,你不谢我,还这般防我,嗯?”

       李景隆冷哼一声,并不言语,只是随手给自己倒了两杯茶。

       “我知道,这几年,你在京中受委屈了。”朱棣声音低了下去,难得温和地看向李景隆道,“今日之事,还是朱允炆他不信任你,不然也不会派王佐和茹王常来跟着你,还要夜探你帐中,只怕是要在我燕军帐中杀了你。”

       “他杀我也是应该的。”李景隆淡淡道。

       朱棣见李景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优柔寡断,气得一把扯住李景隆的胳膊,低吼道,“你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他是太子杀的!他是太子杀的!所以他们全都该死!你忘了吗?!”

        李景隆顿时觉得自己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拼命推开朱棣,“我没忘!”

        朱棣见李景隆的情绪已经到位了,思量片刻,又缓缓坐到李景隆身边, “我估计他明天还会派各亲王前来游说,你想办法让谷王跟着一起来。”

        “那……”

       “王佐和姓茹的我已经都处理了,你就说,他们已经叛降燕军,朱允炆也不得不信你。”朱棣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紧紧盯着李景隆,“别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

        李景隆见朱棣转身,忽喊住他道,“入城后,我会照顾好周王和齐王的,只是你之后,也要善待他们……”

       见朱棣微微点头后疾步离去,李景隆躺在燕军帐中却再也睡不着了,强撑到天明,才坐小船从金川门回去。

       果不其然,见李景隆只身返回,朱允炆心中更加焦虑,急不可耐地便派谷王朱橞、安王朱楹前往燕军帐中再次谈判。

       就这样又拖了三四日,黄子澄、齐泰、黄观、练子宁等人依旧未来得及奔赴京师,而燕军攻势日猛,京城已十分危及。

       “报!盛庸将军再败,即将率军回城,还请谷王殿下速开城门相迎!”

        谷王朱橞急忙登上城墙,确见远处南军人马向金川门涌来,刚欲下令开城门,便觉远处带头的将军并不像盛庸,再近一点,看着更不像了,倒像是几天前投降燕军的童俊。朱橞忙摆手道,“等等!不许开城门!”

       “快开城门!”见朱橞还在犹豫,身旁的侍卫直接自作主张地冲下面的守兵喊道。

       朱橞怒目圆睁,就要提起身边那人的衣领来,却见自己身边的其余四五个护卫一拥而上,竟将朱橞给绑了。原来前几日朱棣便盯上了金川门,之所以请谷王过江谈判,便是为了找机会贿赂朱橞身边的侍卫,毕竟谁不想巴结即将登基的新帝呢?

       “你们……你们这群畜生!”谷王还欲破口大骂,便被周围几个侍卫随手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块破布塞到了他嘴里。

        听闻金川门有变,李景隆也吃了一惊,忙策马前来查探,却见燕军已朝城内涌来,忙冲李冀喊道,“你率人守好宗人府!护住周王和齐王!”

       说罢,李景隆策马朝宫中奔去。

       刚进殿内,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定睛一看,徐增寿的人头已经落地,嘴里塞着一块跟朱橞现在嘴里差不多的破布,只是眼睛还盯着殿外的方向。

       朱允炆的龙袍上第一次沾了血,脸上、手上也全部是血,见李景隆走了进来,也慢慢朝李景隆走了过去。而宫中消息灵通的小宫女小太监听闻燕军攻破了金川门,已经乱作一团,竟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了。

       还在滴血的剑被拖在地上咿呀咿呀地作响,朱允炆梗着脖子看向李景隆,忽笑了起来。朱允炆第一次笑得这么痛快又肆无忌惮,不知道是在笑自己削藩,还是在笑自己竟会相信李景隆,又或是将徐增寿杀之而后快的舒畅,或者别的什么……

       “燕军从金川门杀进来了。”李景隆终于开口道。

       朱允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又如何?”

       “你会死的。”

       “他起兵靖难,既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又岂会杀我?”朱允炆仍不死心,“我活着一天,他朱棣又怎么有资格名正言顺地当这个皇帝!”

       “他不能杀你,可你还是要死。”李景隆漆黑的眼眸微闪,“你可能上吊自杀,可能死于逃窜途中,可能被乱兵斩杀,然后他再将犯了错的乱兵给诛了,有的是办法。”而这些,不过是朱棣为他提供的众多死法中的一种。

        朱允炆终于停了下来,虽然不笑了,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哗哗往外流,他不是怕死,他只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对不起父皇,对不起皇爷爷,他们对自己寄予厚望,可自己……

       “九江哥哥,”朱允炆的视线有些模糊,甚至看着面前的李景隆都有些不真切,“你还记得皇爷爷走之前的说过的话吗?”

        皇爷爷临走之前说过的话吗?李景隆一怔,喃喃道,“皇爷爷说,‘景隆,你要好好辅佐允炆,就像当初你父亲那样,撑住朝堂,把持住军队,万不可让歹人再起二心!当如周公佐成王才是。’”

       “我命你现在跟我一起走!如今勤王各路大军未到,一切还为成定局,九江!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

       “够了!”

       李景隆一把甩开朱允炆,终于扯下了这么多年的面具,自从洪武十七年,这面具带上他就再也没有摘下来过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什么周公辅政?当初太祖不就是怕我爹与太子夺权才杀了他吗?”李景隆想到这里,漆黑的眼眸都变得通红,像是有一把火要将朱允炆活活烧死。

        “九江哥哥……”朱允炆顿时愣住了,武靖岐阳王去世的时候,他还不满七岁,可是岐阳王的死怎么会跟自己的父皇扯上关系。

       “我父亲自十九岁为太祖征战四方,镇守浙东多年,却因太祖猜忌再不放他去浙江执政,后眼见北方战事平定,先拆了他的大都督府,又定罪他身边的武将,他不过是说了几句朝中众臣无人敢说的话,就要被太祖押下监斩!”

        李景隆想起往事,哽咽难耐,泪水在眼眶打转,不知何时便会落下,“太祖将他囚禁府内,再不许他参与朝政还不够,还要派淮安侯去害他,眼见淮安侯不能得手,竟直接让太子前去探视!呵,父亲卧床一年,身体早就大不如前,太子还要这般斩草除根……”

       甚至,就连他身边曾经的副将李荣都不肯放过,荣叔是救过父亲的命的啊!

       “怎么可能?你骗我!父皇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朱允炆瞪大了眼睛,他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

       “误会?”李景隆冷笑道,“误会便是父亲死因未明,太祖便急忙下令将进曹国公府侍疾的全部太医未经追查全部诛杀!便是淮安侯侍疾后便被太祖下狱,即刻死于狱中!这干系,还真的替太子脱得干净!”

       朱允炆纵然不相信自己的父亲和祖父会这般杀害李文忠,此时也找不出丝毫辩解的理由来,只努力摇着头看向李景隆近乎哀求道,“不是这样的!九江哥哥,你相信我,一定不是这样的!”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从自己被立为皇太孙开始,九江哥哥就一直是他最信任的人。

       “九江哥哥,九江哥哥,我……”朱允炆有些哽咽,想说的话很多,可看着李景隆怒发冲冠的样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李景隆微微一怔,看见朱允炆这些日子因为战事不断渐渐消瘦了下去,多年的相伴,还有自己兵败德州后朱允炆的全力维护,终究还是心底一软——当年发生那样的事,允炆不过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罢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5
评论
热度(5)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松铃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