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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由不得你

 

【139】蔽芾甘棠今凋落,召伯回首难相留

【本故事纯属虚构,无关史实】








乾清宫内,朱棣刚看完夏原吉呈上的河南赈灾奏报,便又听杨士奇出列道,“陛下,今年浙西大水,苏、松、嘉、湖水患频发,当地官员无力止洪,臣请陛下派朝中官员,前往浙西治水。”


朱棣微微点头,随口道,“夏卿可愿前往浙西治理水患?”


夏原吉近日忙于赈济河南、山东诸地的饥荒,已经两夜未曾合眼了,只是见皇上问及自己,身为户部尚书的他依旧挺身而出道,“微臣自当尽心竭力。”


“那便后日出发吧。”朱棣大手一挥,温声道。


说罢朱棣转头看向李景隆,见他还有几分困意,不禁低咳一声,提醒道,“九卿,先皇的《实录》可修撰完善了?”


李景隆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其实他去年冬天已经改过一版《实录》了,可朱棣依旧不满意,命他再改,李景隆眼见《实录》中不实的地方实在太多,难免敷衍了些,闻言推脱道,“微臣不才,如今《实录》还有所欠缺。”


朱棣看着消极怠工的李景隆,心中多了一分不悦,看向解缙道,“既如此,那便由解缙接任总裁官吧!”


“不过,依旧由曹国公监修国史。”朱棣盯着李景隆沉声道,“七月之前,务必修完。”


见李景隆仍未答话,朱棣忽拿出一封奏折,在众臣面前晃了晃,勾了勾嘴角,“王钦上奏检举历城侯盛庸不法,诸爱卿以为如何?”


如今朝中靖难旧臣,无不与张玉交好,见有人检举盛庸,这还不替自己死去的好兄弟踩上一脚,更待何时?


丘福一向和被盛庸斩杀的谭渊交好,如今又是靖难第一重臣,率先出列道,“陛下,王钦区区一个千户,竟敢冒死检举盛庸,必然干系重大,微臣请求彻查此事,交由三司会审!”


“臣附议!”


“臣等附议!”


朱棣眯起了眼睛,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刑部尚书郑赐道,“盛庸并非皇亲国戚,还用不着动用三司,朕今日下旨,削去盛庸历城侯一爵,之后的事情便交由郑卿督办吧!”


郑赐闻言已知晓当今皇上的用意,忙跪下道,“微臣领旨!”


不久,郑赐便暗中唆使御史陈瑛弹劾盛庸道,“盛庸对陛下心存怨恨,图谋不轨,府中暗藏甲胄,有谋逆之举。”


盛庸知晓朱棣容不下自己,因而今年一开春就已经主动请辞回家了,不曾想朱棣最终还是不肯放过他,听闻朝廷追查至此,再不能隐忍偷生,只得自杀以保家人性命。


朱济熿见状,也忙命自己在朝中结识的官员与晋王府已然串通好的长史一起上奏晋王朱济熺图谋不轨、有大不敬之罪,朱棣虽然不喜朱济熺,可也知道朱济熿的小心思,这日在谨身殿见朱济熿和李景隆都在,忽抬头看向李景隆道,“九卿可知晋王谋逆之举?”


朱济熿闻言忙看向李景隆,将全部的希冀都放在了李景隆身上,真可谓目如火灼,不料李景隆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微臣不知。”


朱济熿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景隆,胸中顿时升起一股怒火,朱棣斜睨了朱济熿一眼,忽笑道,“济熺毕竟是朕的侄儿,年轻气盛些是有的,不过若说他谋逆,朕又怎能轻信?今日既然九卿也不知晓此事,想来当是误会,朕待会儿便拟信一封送往太原,小孩子多教导教导也就是了。”


说罢,朱棣又看向朱济熿道,“甘棠最近在曹国府养胎,你便在京中陪她多住些日子,正好下个月底煦儿就回京了,你不见他一面,只怕也舍不得走,嗯?”


朱济熿闻言只得恭声应下,待出殿后不由得跟在李景隆身后冷声道,“岳父终不肯帮我一把,是吗?”


李景隆抬头看向远处,淡淡道,“我果真不知,又要如何应答?”


说罢,李景隆回头盯着朱济熿缓缓道,“郡王如今在外潇洒,甘棠有孕,闻不得酒味儿,下次来府上,还请郡王洗漱过后再来。”


李景隆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帮朱济熿这个倒霉女婿一把,可怎知甘棠刚刚诊出有孕,朱济熿便日日流连烟花之地。李景隆如今恨不得能让女儿跟朱济熿和离,还帮他登上晋王之位?为了什么?为了他在太原欺负女儿的时候自己看不见吗?


朱济熿也是气极了,这天下哪有他这么憋屈的郡王?娶了个媳妇儿动不动给自己甩脸子,因李景隆施压他又不敢纳妾,如今不过来京城稍微宽松了两日,李景隆竟又要这么欺压自己。


“等甘棠生产完,本王即刻带她回去!”朱济熿恨恨道。


李景隆懒得再理他,直接拂袖离去,回内阁后见夏原吉回禀的浙西河道详状,不禁想起了父亲当初去成都时也曾处理过类似的水患,即刻便让李冀回府取出李文忠当初治水的草图与相关书籍,一齐上奏朱棣。


朱棣也不耽搁,立马命佥都御史俞士吉带着相关的水利书籍赐予夏原吉。夏原吉参照李文忠于洪武年间治水的图纸,结合古法,最终决定沿着大禹当初所开的三江如海的故道,疏浚吴淞江下游,上接于太湖,然后量地建闸,按季节不同开闭闸门。


朱棣看了夏原吉的上奏,觉得甚为有理,只是如此一来工程浩大,不得不动用十几万的民工,便又派工部侍郎李文郁去给夏原吉打下手。


等李文郁赶至太湖的时候,却见夏原吉身着一袭旧布衣,一双草鞋往返不止,如今正值盛夏,身边却连一个打伞的人都没有,李文郁见状忙收起了自己的扇子,一路小跑过去找夏原吉报道。


夏原吉见了他只微微点头,吩咐下去任务,难得靠在树荫下休息一会儿,依旧抬头望着未完工的河道发愁。


李文郁见皇上如今越发重用夏原吉,待换了衣服忙赶至夏原吉身边道,“尚书大人亲巡河道,实在令下官钦佩至极,只是如今渐入盛夏,大人也要注意身体啊!”


“如今十余万百姓冒着烈日疏浚河道,我又怎能贪图安逸?”夏原吉又低头看了一眼图纸,不禁叹道,“此番沿着故道虽可引洪入海,但支流还是难以全部疏通,只怕也不是长久之计。”


可惜如今正值夏收,再动用民工,也是不能的了。夏原吉翻看着李文忠之前在成都修筑新城时对都江堰的翻修维护,感叹道,“之前我只知岐阳武靖王善谋兵法,如今看来,终究是我浅薄了。”


其实当初李文忠也曾想过要在浙西疏浚河道的,只是他的草案还没定下,便因为在杭州时招揽屠性等人,遭杨宪检举后被迫回京北征,再也没能去过浙西一次。


话分两头,夏原吉只怕还要再浙西待到立秋才能回京,却说河南饥荒刚平,朱橚便派次子朱有爋回京禀报。


当初朱允炆在白虎殿读书时,一向与朱尚炳、朱济熺、朱高炽三人交好,而朱有爋则常和朱济熿、朱高煦一起抱团取暖,更兼朱有爋和朱济熿都是庶子,且均不得其父欢心,如此一来更有说不完的话题。


京城,香云阁顶楼。


为庆祝朱高煦平安返京,朱济熿设宴于香云阁款待朱高煦和朱有爋。


朱高煦见朱济熿席间一脸苦相的,不禁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在京城多待几个月,何苦闷着?”


“怎么了?你问问李景隆怎么了!”朱济熿恨恨道,“若是他肯多帮我说一句话,只怕现在我已经是晋王了!到时候有怎么能不给你助力?”


朱有爋闻言忙好奇道,“曹国公真的就这么不念你这个女婿的面子吗?”


朱济熿一把将身旁的妓女搂在怀里,又闷头喝了一杯酒,再不愿意答话。


可不管怎么说,如今朱棣给朱济熿改封平阳郡王,那便是一种信号的释放。朱有爋心中不禁多了几分羡慕,可惜自己父王还没死,上面又有世子朱有炖在,朱有爋的晋位之路,想来要比朱济熿更为艰难。


又念及当初李景隆去开封抓捕周王府全部家属回京时,李景隆对自己的刻意“关照”,朱有爋恨从心中起,见珠帘后弹琵琶的两女子长得甚为妩媚动人,忽计上心头,看向朱济熿道,“你若帮我赎下弹琵琶的这两人,我便有办法让他曹国公栽一个大跟头!”


说罢,朱有爋看向朱高煦道,“我听闻今年三月皇上已经召解缙等人议立太子了,当初曹国公便提议早立太子,他既然不愿与咱们合作,那便没必要再对他客气了。”


朱高煦思量片刻,不置可否,朱济熿见状也连忙劝道,“堂哥若要上位,必离不开淇国公等人的扶持,他们对李景隆是什么态度,你难道还不清楚吗?若是能趁机将曹国公府给按下去,朝堂上还有何重臣站在他朱高炽那边?到时候这太子之位,便有七分把握在你手中了!”


朱高煦闻言命人唤帘后的两女子上前,仔细打量了一遍,忽回头看向朱有爋道,“就凭她们两个,能拿得下曹国府?”


朱有爋微微一笑,“她们两个我是要带回开封的,到时候你们便知道有什么用了。”


“开封?”朱高煦和朱济熿都吃了一惊,狐疑道,“你这小子该不会想……”


“说什么呢?”朱有爋忙摆手道,“我这是为了大局着想!”


朱有爋不紧不慢地端详着面前的两位优伶,忽笑道,“你别忘了,我大哥他可是最喜欢跟这些下三流的妓女打交道的。”


此时李甘棠已至怀有八个多月的身孕,自朱高煦回京后,朱济熿更是成日里跟朱高煦混迹一处,加之与李景隆关系日紧,已经近一个月不曾去曹国府探视过李甘棠了。


这日李景隆刚下朝处理完疏浚黄河的民工罢工一事,便听李冀来报道,“大小姐今早疼得厉害,已请了太医,只怕是要早产了。”


李景隆闻言顾不得坐轿子,忙上马急奔回府,袁丽琴见他回来也只好在外拦道,“产婆和太医都在了,老爷莫急!”


李景隆本还想再进里院探视一二,可眼见袁氏强拦,只好焦虑地在门口来回踱步,见袁丽琴就要回去,忙抓住她的胳膊道,“告诉屋里的人,务必保下大小姐,其余不论!”


他是知晓早产的严重性的,当初自己的先夫人李氏便是因为最后一胎早产离世,还有文庙姑姑,也是因为生产沐晟时难产才至早逝的,甚至于冯静妹妹也是……如今甘棠又是这般,他身为父亲心中怎能不急?


却说李甘棠这几个月来也不过见了朱济熿数面而已,因着跟李景隆矛盾愈深,朱济熿每次来府上看李甘棠也不过寥寥数言后便要离去,如今李甘棠坠痛难忍,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朱济熿,哭喊道,“郡王呢?郡王在哪儿?”


袁丽琴闻言忙安慰道,“王爷在外面守着呢!”眼见屋内乱作一团,袁丽琴又安慰了李甘棠两句,嘱咐雁儿照顾好甘棠,便要起身出去安排丫鬟再进来添炭。


李景隆见袁丽琴出来了,急忙拉住她问道,“甘棠怎么样了?”


袁丽琴抬头看了李景隆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摇了摇头,“甘棠在找平阳郡王。”


李景隆闻言忙回头看向李冀道,“去把朱济熿给我找来!让他立刻过来!”


李冀不敢耽搁,忙领命下去,只是听说平阳郡王已经出宫了,不知去了哪里,他只好一条街一条街、一个府邸、一个府邸地去找,一直到了傍晚,才在路过香云阁的时候看见了朱济熿的白马,心中一冷,疾步上楼去找。


终于在顶楼的包间内找到了醉醺醺的朱济熿,李冀顾不得朱济熿的郡王身份,一想到甘棠小姐还在为了眼前的这个混蛋拼死生产,便生出一股怒火来,直接单手将朱济熿提起,看向吕成道,“带着你们家王爷,速跟我回府!”


朱济熿正是半醒半醉的时候,看见是李景隆身边的李冀,心中更是不悦,一把将李冀推开道,“你来做什么?给本王滚开!”


李冀闻言气得拳头咯咯作响,直接拎起朱济熿,便拖着他下了楼,随后将他往马背上一扔,直接钳着他回了曹国府。


可惜如今已经太晚了,历经两个半时辰的煎熬,直到最后半个时辰,李甘棠才知道朱济熿根本不在门外,心中再也提不起最后一口气,只觉自己十四岁成亲之后的人生就像一个笑话……皇爷爷当初想要拉拢晋王府和曹国府的关系,可自己刚嫁过去没多久,晋王便离世了;后来朱济熿一直和朱济熺不睦,她拼尽全力从中劝和也无济于事,倒是惹得自己与朱济熿之间关系愈发僵硬;此次回京本想难得在家多孝敬父亲一段时间,不知为何父亲和朱济熿的关系也越来越冷淡。


她就像一颗放错了地方的棋子,本来想要达到的效果一个都不曾达到,事情竟一直在向相反的地方发展。


李甘棠目光带着几分涣散,再也没了力气,双手抓着被单,任由眼泪滑过脸庞,流进耳朵里,只喃喃道,“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


父亲说她长得很像祖父,所以望着府里的棠梨树为她取名甘棠,想来自己如今,也终于可以亲眼再看见祖父了。


李甘棠缓缓闭上眼睛,忽觉一双极温柔的大手轻轻在为她擦拭泪痕,不禁睁开了眼睛,却见面前是一位极慈祥的中年男人,见李甘棠睁开眼睛,那男人却突然落下泪来,轻轻抚过李甘棠的额头。


“你是谁?”李甘棠不解道。


“我就是你祖父。”李文忠满眼心疼地看着面前的李甘棠,声音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伤感,“委屈你了,我的好孩子。”


眼见李甘棠气息越来越弱,已经是不成了,产婆最终还是一狠心,总算把憋在里面的娃娃给拽了出来,婴儿的哭声瞬间穿透了房间,李景隆闻言忙要进来探视李甘棠的情况,却又被拦了下来,雁儿忽跪下哭道,“大小姐她没了,大小姐她没了。”


李景隆漆黑的眼眸骤然收紧,顾不得众人阻拦,直直地闯了进去,只见自己曾经那活泼可爱的甘棠小脸煞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嘴唇也没有丝毫的血色,只有汗水打湿过后的头发胡乱地黏在脸颊两侧,再也不理他了。


“太医!太医呢?!”李景隆不敢相信自己的宝贝女儿就这么离自己而去,急忙出门去寻太医,见那太医就要收拾东西回太医院,一把将其拽了回去,怒道,“我女儿还在床上躺着!你这便要去哪儿?”


太医闻言只得跪下道,“小人刚刚已经把过脉了,大小姐她确是已没了气息,小人实在无能为力啊!”


李景隆闻言,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个三月,怒不可竭,“你要把她救活!听到没有!要是我女儿没了,本公要杀了你全家陪葬!”李景隆真的是气坏了,想起当初太祖将为李文忠诊治过的太医全部处死的事情,不禁脱口而出道。


“你,你你!”那太医见李景隆已经神志不清到连这种话都敢说了,趁李景隆分神的功夫,忙夺回自己的药箱趁机找借口溜了出去,心中直喊倒霉。


傍晚的秋风寒意彻骨,一直等到曹国府的灯笼亮起,李冀才强行拖着朱济熿回了府,李景隆此刻看见朱济熿更是怒火中烧,接过李冀递来的马鞭便直直地抽在朱济熿身上,“你还敢去喝花酒!我让你喝!让你喝!”说罢,便命人将一桶马粪泼到朱济熿身上,紧接着又是两大桶马尿袭来。


朱济熿终于彻底醒了酒,眼见李景隆的马鞭又挥来,躺在地上来不及躲闪,只得硬生生地又接了五六鞭,边躲边喊道,“本王是圣上亲封的平阳郡王,你区区一个国公竟敢如此以下犯上!信不信明日本王便命御史参你一本?!”


李景隆此刻哪里还顾得了别的,眼见朱济熿丝毫没有悔意,更是想杀了朱济熿的心思都有了,又打了十几鞭还不过瘾,就要让下人再去剑来。


 “不能再打了!”李冀见状连忙跪在李景隆身前拦道,“再打下去会出事的!”


朱济熿此时已经被打得体力不支了,身上殷出的血水混着衣服上的马尿味儿,更呛得他自己差点晕过去,夜里秋风乍起,顿时吹得他浑身一哆嗦,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甘棠和孩子怎么样了,可勉强抬起眼皮看了李景隆一眼,也是不敢再问。


吕成眼见李冀拦住了曹国公,连忙派人将朱济熿抬着走了,再不敢耽搁片刻。朱济熿此时惦念起李甘棠,想着李景隆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只怕甘棠已经不好了,忙唤吕成道,“你待会儿再派人去曹国府打听一下,看王妃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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