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有罪的是谁？
李景隆下朝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见平日里围在自己身边的官员纷纷对自己避之不及，他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曹国府世子，而是一个即将被皇上削爵、流放或者赐死的曹国府的可怜虫罢了。
可沐春已经因为替父亲求情被杖责二十，官降三级，他又能怎么办呢？李景隆回头望着金碧巍峨的重重宫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这般无助，这般彷徨……忽见沐英走来，李景隆忙转身疾步离去，不愿再连累西平侯府。
“景隆！”沐英忙喊道，快步走至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子马上就要回京了，你别担心，你父亲他会没事的！而且宫里还有皇后娘娘，你回去之后记得照顾好增枝和芳英两个。”
李景隆望着沐英就要落下泪来，忽想到自己如今是曹国府唯一的支柱了，忙眨了眨眼睛，低声道，“谢谢沐叔。”沐英看着景隆离去的背影，微叹一声，又急着赶回家去看沐春的情况。
李景隆刚回曹国府，便见亲军都督府的人占满了外厅的庭院，正将府内的清客相公一个个拖出去，景隆忙跑到郭英身侧，急道，“郭叔叔，你为什么要抓他们？”
郭英斜睨了李景隆一眼，脸上的刀疤随着嘴巴的一张一合不停扭动着，“不是我要抓他们，是皇上要抓他们。”
“杀了他们，是为了留你父亲一命，是为了保住曹国府，皇上还是念旧情的。”郭英见李景隆还不明白，低声道，“曹国公之所以忤逆犯上，都是因为府上清客鼓动，不是吗？”
“大公子，救命啊！”李文忠府上的清客不过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忍不住将李景隆当成了救命稻草，忙喊道。
李景隆袖中紧紧握拳，哀求地看向郭英，“郭叔叔，他们是无辜的……”
郭英冷冷道，“他们是无辜的，那你父亲就死定了，你也一样。”说罢，郭英懒得再跟李景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计较，直将曹国府里的百来号清客文士全都抓去，第二日便都判了斩刑，即刻处死。
李景隆躲在父亲的书房里抱头痛哭，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怕再听到敲门的声音。他自小养尊处优，有父亲在身边护着，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如今突遭剧变，想起无辜被杀的府上清客，想起可能受到牵连的弟弟妹妹，心中更加难过了。
“谁？”李景隆忽听门外一阵敲门声，心中忽然惶恐起来，难道是府上的先生冤魂找上来了？
“相公，是我。”闻是李氏，李景隆才小心起身去开门，都忘了自己的眼睛还是肿的。李氏见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轻轻握住李景隆的手道，轻声安慰道，“父亲他会没事的。”
李景隆木木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见李氏慌忙跑到门外吐了起来，才急忙赶上去，“你怎么了？”
“我……”李氏脸微红，低头道，“我有身子了。”
李景隆砸了咂嘴，不禁怔住，半天后才道，“我明日便出城去等太子回京。”李氏依偎在他肩头，轻声道，“我相信你，最后一定会没事的。”
却说朱元璋自回宫后心里更是烦闷，他把一切位极人臣的荣华富贵都给了自己这个义子，可李文忠却还要和自己对着干！他不过想让这孩子听话一点，可文忠竟以死相逼，当真是白养他这么多年了。
“他这般不知好歹，一定是府里那般酸先生教唆的！当初在杭州时，便是屠性等人教唆他沿用张士诚的律令，如今这些混蛋先生又挑唆他以死相抗！对，一定是这样！”朱元璋心中总算把逻辑理清楚了，忙下令让郭英去抓曹国府里的先生。
不管怎么说，李文忠确是罪不至死，更何况在自己所有的义子中，除了朱文正，便是李文忠在他心里的份量最重。朱文正当年若不是过于刚强不驯，自己又怎会杀他？更何况他也没想杀他，不过是一时失手，重鞭之下他自己挨不住罢了。
如今李文忠他却也是不想杀的，多年来残留的舐犊之情，让他只下了监候待斩的旨意，总要吓唬吓唬这个义子，不然他不知道还会在朝堂上说出些什么……还有守谦，文正死的时候他不过四五岁，居然跟他父亲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朕给他亲王之位，他却依旧对当年文正的死因不依不饶，竟敢骂他这个叔祖父！
朱元璋疲惫地靠在榻上，他当年真的不是有意要杀朱文正的，不然也不会把靖江王一爵赐给文正的嫡子守谦，他这么多年明明已经尽心尽力地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拿来补偿守谦了，可守谦这孩子为什么还是那么恨自己呢？难道以后景隆也要像守谦一样这么恨自己吗？
殿外忽飘下鹅毛大雪，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雪了，朱元璋微微叹了口气，忽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为什么这些孩子都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呢？自己明明是最爱他们的人啊！
要是文庙在的话，她一定能理解自己的吧！朱元璋忽想起了早逝的义女，从小她便跟在秀英身边学习针线，自己还留着她当年做的药枕和护膝，就算那药枕的香味早已淡了，他也舍不得丢掉。若是她在的话，定能劝文忠理解自己；可若是她在的话，今日自己在朝上命人杖责沐春，她只怕也要和自己离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