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铃

这由不得你

 

【98】立国英雄汗马多,如今仍记金山侯

         洪武二十年北征,冯胜大胜而归,正率师携二十余万俘虏返回关内。

       “九江,你知道前面是哪里吗?”朱棣忽凑近李景隆问道。

       李景隆挺直了身子眯起眼睛朝远处望去,又低头看了看身旁的溪流,思索片刻才道,“可能是亦迷河吧,之前父亲跟我讲过这个地方的。”

       “亦迷河,”朱棣喃喃道,“这些蒙古人起名真奇怪!”忽的远处一群黑色的小点点晃动起来,朱棣忙警觉道,“九江你快看!前面有埋伏!”

       李景隆不禁握紧了缰绳,沉声道,“还是要尽快禀告大将军!”说罢,便策马朝冯胜的位置赶去,朱棣见状也急忙跟上。

       幸好这次不过是纳哈出的两万残兵,冯胜见无甚危险,便让李景隆和朱棣一起跟着去收服残兵,更俘获了车马五万,想来辽东元兵已彻底荡平,冯胜微微松了口气,下令道,“命都督佥事濮英率三千骑兵殿后!”

       濮英自元末跟随朱元璋以来,一路硬是从百夫长拼到了都督之职,其勇猛虽不敌傅友德、常遇春等人,却也算是一条好汉,当初皇上请耿炳文挑选陕西兵卫防边时,耿炳文便奏言只有濮英的军队可称为劲旅。

       因着如今纳哈出二十余万军队已降,濮英难免也放松了些警惕,更何况手中还有三千精骑,一路走走逛逛,倒是不甚着急。可冯胜没有想到,濮英也不曾防备,虽然纳哈出已降,可还有数十万未降的元军窜匿沙漠之中,听闻明朝大军回师,在沿途设下埋伏,准备在明军经过时偷袭。

      可眼见冯胜十五万大军带着二十多万纳哈出降军招摇过市,元军并不敢阻拦,却见殿后的濮英只带着三千骑兵慢慢悠悠地经过,隐藏在暗处的元军终于露出了獠牙,将明朝的三千骑兵撕得粉碎。

       濮英只听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突然传来,再向前看时已不见明军的大部队,更兼箭雨袭来,濮英一面拼命格挡,一面指挥作战,只可惜已中埋伏,寡不敌众,久战难以突围,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冯胜班师回京心切,此时正清点兵马辎重,且濮英的军队还在俘虏后面,倒是将他暂且抛在了脑后。

       濮英忽觉后背上一阵刺痛,再抬头时却见一狼牙大棒挥来,忙弯腰后仰,又见一套马索从天而降,刚要翻身时坐骑也被绊马索绊倒,顿时人仰马翻,直直地被拖行起来。

       濮英再清醒时已被五花大绑,只听那元军头领靠在帐外笑道,“这还是个正二品的都督!”

       “如今元帅被俘,辎重尽数被明军掠去,我们倒不如拿他去跟明军谈判,说不定还能把元帅换出来呢!”忽听另一元军将领沉声道。

       “好主意!让人好好看着他,不许他死了!”

       说罢,几块手把肉丢在了濮英脚下,濮英如何能忍这种屈辱,拼命挣扎起来,一脚将那几块带肉的骨头又踢了回去。

       不料那元将却更为欣赏濮英,蹲下身子将手里还没吃过的烤羊腿递了过去,濮英经过一天的疲惫作战,困乏无比,口中唾津难止,濮英强忍着饥渴,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元将,一口唾沫吐在那人的脸上。

       “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何时?”那元将饶有兴致地将濮英重新打量了一遍,只见濮英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身上的盔甲也被扯得稀烂,只剩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忙看向手下道,“别让他死了!”

       “目前距离明军还有多远?我听说这次明军里还有两三个王爷,六七个国公。”另一将领忽问道,又想故技重施。

       那元将摇了摇头道,“再过一天,明军就入关了,还是想想怎么拿他换点东西吧!”

       濮英身上的伤口忽发作起来,顿时头痛欲裂,仍强忍着听这两个元将的谈话,听闻他们要拿自己作为要挟明军的资本,心中更是羞愤交加,加之身上的伤口,又疼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濮英已在某军帐内,只见屋内桌上摆了两块奶酪,而看守之人正坐在帐外歇息,此时身上的绳索已略有松动,濮英忙趁机摩擦着将绳索解开。

       许是那元将还没来得及将佩刀作为濮英的信物拿去和明军谈判,濮英缓缓捡起自己的佩刀,想起与自己一同殿后的三千明军已全部曝尸荒野,更兼不堪受辱及被元军拿去作为要挟明军的资本,濮英悲愤交加,心一横,直直地那佩刀插向腹部。剧烈的疼痛使他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濮英左手搭在右手上,费力地拿着刀把又在腹前转了两圈,忽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窒息感陡然传来,濮英双手不支地倒在帐内,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门外守卫听到里面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这才进来查看,却见濮英已经躺在血泊之中,吓得忙去报告头领。那元将闻言大惊,直到看见濮英的尸体,心中忽闪出一丝不忍,没想到,他最后竟是选择了一种对自己最残酷的方式,来与元军对抗。

       那元将将濮英的佩刀缓缓从腹部抽出,沉声道,“你去派人将这把佩刀送回明军营内,就说他们的都督已用此刀剖腹自尽,以身殉职。”说罢,他随手扯出地毯将濮英包裹起来,命人将濮英就地下葬,一壶烈酒缓缓从空中洒下,浸润草原的土壤,滑过包裹濮英的毛毯,顺着他的肌肤继续落入更深处的大地。

       “不要!”北元郡主声泪俱下道,“我父王昨天刚刚去世,求大将军发发慈悲,饶了我吧!”

       带泪的玫瑰总是更诱人的,冯胜慢慢靠了过去,见她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更是兴致盎然,“你嫁给我,自有荣华富贵……更何况你父王如今已没了,留你一个人怎么过呢?”

       “我……”北元郡主一语未毕,冯胜已急不可耐,哪里还肯再好言相劝,早开始向她裙内探去,“求求你了将军,你饶了我吧!”北元郡主的抽泣被冯胜更为沉重的喘息声所掩盖,古往今来亡国破城贵女,莫不如此结局。

        恰道是: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今日已两乡。

        “大将军,都督濮英殿后的三千骑兵被全歼!”

       冯胜急道,“那濮英呢?”

       “都督他剖腹自尽,以身殉国了。”那亲兵呈上濮英的佩剑,悲痛道。

       冯胜刚要说些什么,便听门外传旨道,“征虏大将军宋国公冯胜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此番北征,大将军冯胜旋凯奏功,朕心甚慰,特派遣使者前来慰劳。郑国公常茂以下犯上,更失降、附之心,命即日起,套械锁返京,不得有误!钦此。”

       原是冯胜并没有再顾及与常茂的翁婿之情,直接将常茂那日酒宴上激变的情形一起奏上,这才惹得朱元璋大怒,下令命常茂戴着枷锁回京。

       常茂心中不服,只是挣扎不过,见蓝玉来看他不禁哭道,“我何时受过这种屈辱?堂堂郑国公竟像游街一般戴着锁套返京!他竟半点不念旧情!”

       蓝玉轻轻帮他擦去眼泪,微微叹了口气,忽冷笑道,“你那日是误判了形势才至纳哈出受伤,可毕竟出于好心,更何况我也已经跟纳哈出和他的儿子解释清楚了!没想到他冯胜竟还敢这般对你?这两日我见他强娶北元王子的孤女、藏匿良马,就连纳哈出都忍不住来跟我诉苦,说他霸占了自己的妾室还不肯罢休,硬逼着他妻子说出哪里还有大珠异宝……”

       “舅舅,你的意思是……”常茂抬起头来,眼神还有些迷茫。

       “他既然不念你是他女婿,你又何必再顾及他是你岳父呢?”蓝玉悠悠道,“更何况此番回关内他命濮英殿后,损失了陕西三千精骑,一名都督,这笔账,总要跟他算的!”

       说罢,蓝玉盯着常茂沉声道,“他既然敢向皇上告你,你便也向皇上告他就是了,如今惦记着他的可不止几个人!”

       果然,冯胜一回京还未休整,便被人揭发其藏匿了许多良马,还派门人向纳哈出之妻依次酌酒,以求大珠异宝,王子才死二天便强娶其女,因而丧失降、附之心,又损失濮英三千骑兵,而常茂也趁机攻讦冯胜之过。

       朱元璋勃然大怒,当即没收了冯胜的大将军印,命他在凤阳建宅居住,定期上京朝见。而诸将士争抢功劳、互相攻击之事不止,朱元璋气得下旨全部将士都不赏赐。

       只是念及濮英壮烈殉国,朱元璋才忍不住叹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知事君之大义,立志愈坚,故能临难而舍生取义,名垂千载、耿耿不磨。尔都督濮英,以果勇之资,为国将臣,昔命从征朔漠,方观成功,何期失机,偶中彼计,然抗节尽忠,凛然不可夺,若斯之为,古今有数耳?呜呼!舍生就死,立大节于当时,忠义动天地,芳名垂不朽,真可谓烈丈夫矣!虽负败军之罪,能怀死节之忠!”

       “父皇在说什么呀?”朱权不知从哪里跑进了书房,一头扎进了父皇怀里,刚满十岁的他还带着几分孩子的稚气,见父皇眉头紧锁,不禁伸出小手想要抚平。

       朱元璋的面容这才温和了两分,一把将朱权抱起,微微叹了口气,才笑道,“权儿怎么过来了?”

       “今天五月二十七,是权儿的生日,父皇都忘了吗?”朱权搂住朱元璋的脖子,亲昵道。

       “父皇怎么会忘呢?”朱元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笑道,“你下来帮父皇研墨,待会儿我们一起去你母妃宫里吃饭,好不好?”

       朱权这才乖巧地下来帮朱元璋认真磨墨,只见朱元璋写道,“原都督濮英果勇忠耿、烈烈名节,追赠其为金山侯,谥忠襄,特赠柱国、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

       朱权见父皇写字挥洒自如,正看得认真,忽闻父皇言道,“权儿,你想去大宁吗?”

      “大宁?大宁在哪儿?”朱权仰头问道。

        朱元璋沉思片刻,才缓缓道,“在关外,那里很漂亮,有辽阔的草原、成群的牛羊,还有清澈的溪流……但也有环伺的狼群。”说罢,朱元璋忽低头摸了摸朱权的脑袋,慈爱道,“不过我们的权儿还小,再过两年,父王定给你修筑一座气势恢宏的王府。”

     朱权努力点点头道,“孩儿全听父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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