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谜团的阴影
“你说什么？”朱元璋批奏折的手一顿，凌厉的目光射向华中，吓得他忙跪下哭道，“微臣也不知为何？这给曹国公的药，一向是按照太医的方子开的，怎知太子殿下前脚刚走，便传出了曹国公的死讯，微臣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华中跪在地上一顿磕头，不一会儿便流了一地的血，却未听到皇上吐露一词，只不停地跪在地上边磕头边求道，“陛下，微臣冤枉！微臣真的冤枉啊！”
“你冤枉？”朱元璋闻言目光更冷了几分，“那你的意思，是太子杀了李文忠吗？”
华中微微一顿，这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忙颤声道，“此事自然和太子无关！都是微臣照料不周，都是微臣照料不周！”
“就只是照料不周吗？”朱元璋步步紧逼道，“那为何太子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死了？莫不是你想栽赃太子、污蔑储君？”
“陛下，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华中心中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他何德何能，哪里敢诬陷太子？天知道李文忠为什么就正好死的那么凑巧？
朱元璋随手抄起一段烛台朝华中掷去，心中气恼不已。他本想让太子去曹国府探视一下，以增进太子和曹国府的感情的，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可如今毕竟没有华中给李文忠下毒的证据，华中毕竟是侯爵，虽然碌碌无为至今，之前却也未曾犯错，不好一杀了之……
“来人！将华中押下去！削去爵位，严刑拷问，务必让他说出曹国公暴毙实情！”朱元璋一字一句道，见华中泪眼汪汪地朝他望去，这才补充道，“其家人子女，流放建昌卫！”
见华中被锦衣卫押了下去，朱元璋这才看向郭英，沉声道，“为曹国公看过病的全部太医及其妻、子，明日午时，全部斩首！”说罢，朱元璋疲惫地坐下扶额叹道，“这几日要多派人去曹国公府慰问，好好安排文忠的丧事，朕要以王礼将其下葬！”
是夜，朱元璋翻出了李文忠之前留给他的奏折，摩挲着纸上黑色的墨迹，不禁落下泪来，这孩子，他总是在怪自己，他怪自己当初为了拉拢廖永安兄弟的水军，在巢湖时杀了李普胜；他怪自己当初为正军纪杀了妓女韩氏；他怪自己让杨宪去监督他；他怪自己将他从杭州召回还杀了屠性等人；他怪自己拆了他的大都督府；他怪自己当廷鞭杀他曾经手下爱将；他怪自己将他下狱将他幽禁。
可是，他有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多年对他的好？当初他衣衫褴褛地奔往滁州乞讨时，是自己收留了他和文庙，是自己派胡翰和范祖乾教他读书识字，是自己亲手教习他兵法的啊！
想到这里，朱元璋恨恨地将奏折合上，用力摔在了地上，那时自己刚成亲不久，连孩子都没有，待他如亲子般诸多教导。还记文忠第一次跟胡大海攻打建德的时候，自己心里不知道有多担心，怕这孩子受伤，更怕这孩子出事，每次都是让沐英先挑出胡大海的军报来念。
再后来，就算听杨宪说起文忠在严州曾有意向张士诚靠拢，自己也只是按下不提，从不曾以此事为难这孩子。哪怕他在杭州举止有异，也依旧放心让他北征，依旧将洪武三年最令人羡慕的北征应昌之战交给他、依旧命他参与军国重事。
就算文忠三番五次地当廷辩驳，自己也从未想过要杀他，朱元璋微微叹了口气，难道这孩子真的被自己吓到了吗？
“陛下，华中在诏狱受不住严刑逼供，畏罪自尽了。”身边的锦衣卫忽轻声回禀道。
朱元璋闻言回头看了那人一眼，轻声道，“知道了。”
洪武十七年三月，朱元璋亲自写文致祭，追封李文忠为岐阳王，谥号武靖，准李文忠配享太庙，肖像功臣庙，钦定其位列第三。
“九江，你多少吃一点吧，就算是为了父亲，为了弟弟妹妹们，不能再这么熬下去了。”李氏轻轻跪在丈夫旁边，温声道，“皇上已经下旨贬了淮安侯的爵位，就连太医也都……你就不要再这么消沉下去了，好不好？就算是为了孩子们。”
“既然怀疑下毒，为什么皇上问都不问就将他们都杀了？”李景隆幽幽道，“为什么连华中也狱中死了？”
“陛下说过，华中是畏罪自杀。”李氏小声答道。
李景隆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畏罪？畏什么罪？华中唯唯诺诺三十余年，单凭他敢下毒吗？”
“九江！你不要再说了！”李氏忙急着去拉他的手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李景隆低头苦笑出声，握着妻子的手更紧了两分，“你放心，我知道。”再抬头，却见三弟抱着一个小漆木箱子走来，小心看向他道，“二哥说，父亲让他把这个放在里面，一起。”
李景隆这几日只跪在灵堂前守着，李增枝便不得不替他出去迎来送往，忽的想起父亲之前的嘱咐，才忙让芳英将盒子交给景隆。
李景隆知道那是冯姑姑留给父亲的，只微微点头，也不曾打开，便轻轻走近放在了父亲身旁，见父亲仍紧蹙着眉头，伸手想去抚平，可摸着父亲冰凉的脸庞，却再也无法抚平。
“父亲，你告诉我，到底是太子杀了你，还是皇上？”李景隆眸中寒光一闪，再没了往日的儒雅随和，炼剑的火焰已然燃起，可他却还不知道这剑要向谁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