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铃

这由不得你

 

【100】独立苍茫醉不归,日暮天寒芳草黄

       李景隆早饭才吃了一半,便见朱棣进来喊他道,“快点吃完准备走了!再晚些日子,怕要错过父皇的生辰了。”

       见李景隆还在吃,朱棣拉着他就要走,李景隆忙喊道,“我的剑还在里间!”朱棣无奈地放他进去收拾,随手将桌上未吃完的东西包起来,等李景隆出来便往他怀里一丢,“快走吧!”

       好在班师一路顺利,就是纳哈出长子随军路上听到纳哈出征讨云南时病逝武昌,心中不禁戚戚然。蓝玉忙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生死有命,你父亲喜欢喝烈酒,如今正值夏季,他定是又刚喝完酒便去冲冷水澡才病倒的,我姐夫之前也是这样。”

       李景隆闻言不禁一怔,洪武二年时常茂父亲北征途中暴卒,后邓镇父亲西征吐蕃回师途中也骤然离世,去年永城侯薛显召还回京途中也骤然离世,更不要提纳哈出还有英年早逝的郢国公了,若是郢国公还在,那定比冯胜更得圣宠,哪里还有蓝玉这么嚣张的机会?

       也许自己父亲突然病逝,真的是个意外呢?

       “我倒觉得纳哈出暴卒武昌舟中,更像是水土不服,倒和喝酒洗澡什么的没关系。”朱棣忽策马至李景隆身边,轻声道。

       “或许是在云南染了什么瘴痢也有可能吧。”李景隆随口附和道。

       “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想景春了,当初以为他去云南不过一两年便回京了,不曾想一眨眼都快七年了,每年都要帮他去雨花台……”李景隆话说一半,想起冯静和冯姑姑早逝,不免又伤心起来。

       “至少沐晟还在京城呢,算下来他今年都二十多岁了,要是文英兄长还不回来,怕是父皇要亲自给沐晟定婚事了。”

       李景隆听朱棣提起沐晟,终究不如和沐春一起从小玩到大的情分,只微微点头,叹道,“如今云南战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上也一直盯着云南,就连颖国公都奉命不得离开云南,只怕沐叔是顾不上景茂的婚事了。”

       “这有什么?我听说父皇待他一向和我们是一样的,谁敢亏待了他?”朱棣笑道,忽又收了笑容,低声道,“你回京后应该要去钟山看思本兄长吧?”

       见李景隆点了点头,朱棣缓缓道,“薛纲可能也要过去,估计会找你说情,他想袭了他哥哥薛显永城侯的爵位,你别理他。”

       李景隆一脸迷茫,按理说薛显虽病死山海关,可也是为国捐躯,况且“安国公不是有七个儿子吗?”,就算要袭爵,也不一定能给薛纲吧?

       “当初胡惟庸可是也拉拢过他的,我听闻父皇最近顺着以前的事又查到了薛显头上。”朱棣幽幽道。

       “可,可薛显都死了……难不成皇上还要夺爵?”李景隆心中一沉,胡惟庸都死了八九年了,怎么皇上还在追查?

       “薛显是什么性格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他活着,出事儿也是迟早的,当初岳父爱才,对他多有庇护,可又有什么用呢?”朱棣微微叹道,忽冷笑道,“薛纲还想着袭爵呢!等到父皇真的查清楚了,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至于薛显的那几个儿子,怕是免不了被除籍流放的。”也许,不止除籍流放……

       李景隆抿了抿唇,脸色又苍白了两分,突然又想起了自己袭爵时皇上的那句“你若乖顺,朕必保你荣华富贵”,心中一阵寒意,忽问道,“守谦呢?他到云南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倒是可以写信问问景春。”

       当年守谦被封靖江王的时候,皇上也是跟他说道,“汝若乖顺,不复蹈父辄,朕必爱汝如亲孙。”

       朱守谦的父亲去世的时候,自己不过两岁,后来也只是听说朱文正当初是因谋逆被皇上安置在了桐州,不久就死了。可是,自己的父亲并没有谋逆也并没有犯错啊,为什么?为什么皇上居然对自己说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守谦?他还能怎么样?还是老样子呗!你倒是不用问景春他怎么样了,因为他已经被父皇又召回凤阳了,只是我听说他在凤阳强取牧马、暴扰一乡,甚至不如之前在凤阳种地的时候了。估计今年九月,他也会跟着一起回京吧!”

       “怎么会?守谦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李景隆呆呆道,之前在白虎殿念书的时候,守谦读书还很认真,那时候他很听皇奶奶的话。

       待蓝玉大军回京,朱元璋自是欣喜非常,派太子前往城外亲迎,且封赏诸将,只是即将给蓝玉封公爵时,突然便冒出来许多御史上奏蓝玉喜峰关一事,谏言不宜给蓝玉封爵,幸得朱元璋念及蓝玉劳苦功高,才仍旧赐予了凉国公一爵,不过却未曾提升他的俸禄,还是一年三千石。

       饶是如此,依旧惹得蓝玉不快,设宴时更是直接将情绪挂在了脸上。朱标见父皇面色不悦,等宴席散去又忙替蓝玉说了好多情。

       “他出征这么久,刚刚回京难免礼数不周,可心里还是恭敬的,父皇放心,儿臣会提醒他的。”

       朱元璋抬眸看向朱标,压下火气,冷冷道,“你确定你管得了他?”

       朱标微微点头,见父皇依旧不曾有所反应,眼神带上了几分朦胧,“他毕竟是允熥的舅姥爷。”见父皇神思微动,朱标忽又恢复常态,继续道,“如今常茂已经被安置到龙州了,他虽立新功,可资历尚浅,好歹还有冯胜和傅友德在,再不然,还有文英在。”

       朱元璋听朱标提起沐英,忽出声问道,“麓川国主思伦发再请降,你觉得如何?”

       “思伦发贼心不改,侵扰云南多年,只怕有诈。”朱标闻言忙回道,“前些日子文英信中还说,他随傅友德征讨东山叛蛮时,春儿曾收到定边卫所的军报,思伦发又派人查探边境。如今东山已平,还需让文英严加防备。”

       朱元璋微微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如今地保奴已被押至京师,我打算把他安置到琉球去,这件事便由你去做吧。”朱标领命就要下去,忽听朱元璋又喊他道,“如今老四已经回京了,再过半个月樉儿、棢儿他们也都回来了,你身为诸王长兄,一定要多担些责任,特别是,要好好跟樉儿谈一谈。”

       朱元璋有些头疼,自己每次一和朱樉见面就要吵架,甚至整个御书房里都是乒乒乓乓的声音,这孩子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你的话他至少还听一些,多替我劝劝他。”

       “是,父皇!”朱标恭声应道。

       洪武二十一年九月十五日,秦王朱樉、晋王朱棢、燕王朱棣、周王朱橚、楚王朱桢、齐王朱榑、潭王朱梓、鲁王朱檀、湘王朱柏均已回京,一齐入乾清宫听训。

       秦、晋、燕、周、楚、齐王就藩较早,朱元璋挨个询问了他们藩地诸事后,才命他们回宫歇息;潭王、鲁王、湘王就藩不久,朱元璋忙于政事,也不再挨个去问了,只让朱标代自己训导诸王。

       “陛下,湘王求见!”

       朱元璋正看着东川诸蛮叛乱的折子,心中烦闷,摆手道,“让他回去吧,有什么事跟太子说就是了。”可想起朱柏这孩子自幼孝顺,十五岁时便离了自己独自一人前往荆州就藩,忽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

       朱柏踏进殿内,见父皇连日劳于政事,不禁心疼道,“父皇。”

       朱元璋冲他微微招手,笑道,“过来坐吧,好长时间不曾见你,又长高了。”

       “在荆州府还住得惯吗?”朱元璋温声问道。

       朱柏微微摇头,又忙点头道,“儿臣一切都好,就是,就是有时候会想念父皇,舍不得您。”

       朱元璋随手将桌上的点心递了过去,笑道,“有什么事情,多写信就好,这次回京,也要多跟哥哥们在一块儿,你看你三哥、四哥还有六哥他们几个,不就做得很好吗?有时间回去看看你母妃吧。”

       朱柏听父皇提起母妃,微微抬眸试探道,“那父皇,外祖父他……”

       只是一语未罢,便见朱元璋凌厉的目光袭来,朱柏心中思索了好久的话停在嘴边,一句也说不出来。

       “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他自己犯事,我看在你母妃的面子上饶他一命,留他狱中,已是大恩,难道你还要为他求情吗?”朱元璋厉声喝道。

       朱柏闻言忙跪下道,“孩儿不敢!”只是外祖父和舅舅向来对他最好,他心中难免不忍。

      “下去吧!”朱元璋叹道。胡美毕竟跟随他数十年,当初龙湾一战后,依旧是群雄割据、局势不明,可胡美却诚心弃陈友谅而投奔于他,后又送女入宫为妃,尽管偶有不法,他也只是将其下狱,见朱柏为他求情,还是升起了恻隐之心,下令道,“即日起,幽禁临川侯于府内,听候处置!”

       朱柏缓步走出谨身殿,刚要回后宫探视母妃胡顺妃,便见八皇兄朱梓匆匆从另一条梅花小道上走过,不禁起了好奇之心,轻步跟上,才发现朱梓却是在跟定妃宫里的大宫女偷欢,心中惊诧,忙转身就要走。朱柏与海国公吴祯之女成婚也不过两三年,眼见朱梓刚刚从藩地长沙回京便和宫女搞在一起,看起来也不像是头一次了,不免微微叹气。

       不料刚走没多远,便撞到了人,忙抬头惊道,“四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去坤宁宫给母后上了香,听说你去谨身殿找父皇了?怎么又在这里闲逛?”朱棣如今已快三十岁了,又不比朱樉和朱棢自视甚高而不屑与他们这些庶弟同行,倒是甚得弟弟们的爱戴。

       可朱柏还是不好意思说刚刚看见的事情,只道,“父皇这几日忙于西北、西南军务,只草草聊了两句就让我回来了,我闲来无事,便到处逛逛。”

       “我倒有个喜讯要告诉你,”朱棣笑道,“刚刚我路过乾清宫时听闻,父皇已经放临川侯出狱了,如今只软禁在府内,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便可解禁了。”

       “真的?”朱柏惊喜道,毕竟少年心性,一把搂住朱棣感激道,“谢谢四哥!一定是你跟父皇求情,父皇才同意的!我本来想替外祖父求情的,可见父皇瞪我,就不敢说了。”

       朱棣见朱柏和自家的长子也差不了几岁,他又自小懂事,心中竟泛起一阵慈爱,不禁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不用谢我的,快回去看看顺妃娘娘吧。”

       望着朱柏离去的身影都轻快了几分,朱棣心中忽生出一股孤寂,至少朱柏还有外祖父可以牵挂,还有母妃可以思念,可他的母妃,生下五弟之后便病逝了,什么都不曾给他留下,哪怕一个念想都没有,甚至父皇都不曾再提过她的只言片语……

       好在,还有玉锦陪在他身边,想到这里,朱棣顿时归心似箭,虽身在京城却心挂北平,待诸事一毕,便迫不及待地动身回北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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