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铃

这由不得你

 

【101】边境应多侠少年,洱海不见岭上梅

       待朱元璋寿诞一过,朱棣心中念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便迫不及待地请回北平了。不过剩下的藩王可不比朱棣归心似箭,朱梓只顾着和宫里的宫女厮混,根本不想回湖南;朱樉想着邓敏已经去世了,一回西安又要看见观音奴,倒不如留在京城,至少这里还有很多他和敏儿的回忆;朱柏刚和母妃团聚,一抽空便去探望外祖父和舅舅,也舍不得走;其他藩王自幼在烟雨绵绵的富贵应天长大,自是也不愿离开……

       幸好最近除了云南,其余诸地并无什么战事,朱元璋也难得宽慈道,“既是不愿意走,便等过年之后再回去吧!”

       洪武二十二年,朱元璋将原来的大宗正院改为宗人府。因秦王乃诸王长兄,故命其担任宗人令一职,主管宗人府诸事,尽管朱元璋与朱樉之间因当年的赐婚一事屡起争执,可毕竟父子连心,爱之深则责之切,朱元璋心中难免还是看重朱樉的。

       除了朱樉外,朱元璋对其他的孩子也无甚嫡庶之分,正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朱元璋给诸子的封地也是根据他们的能力来的,老五朱橚虽不喜武却心底仁善,朱元璋便让他就藩到了河南开封,最近几年河南水患频发,朱橚在赈济灾民上也出力不小。

       老三、老四、老六自幼就喜欢舞刀弄枪的,朱元璋便将朱棢、朱棣放在了边塞要地。而朱桢出生的时候,恰逢朱元璋攻克武昌,一举击溃陈友谅残部,一时兴起便将朱桢的封地定在了武昌。

       “传令,命晋王朱棢、燕王朱棣分别为左、右宗正,周王朱橚、楚王朱桢分别为左、右宗人。”

       “是。”朱标恭声应道,“最近二弟已经好多了,于西北亦可独当一面,且能与将士同甘共苦,每每露宿野外,不曾独卧王帐。”

       朱元璋微微点头,樉儿和王保保之妹当年的婚事,成为了他们父子之间一根永远也拔不掉的刺,可自己是皇上,自己是父亲,总不能去跟他一个臭小子去主动和解的,只能由朱标出面劝和一二。

      “西北昼夜温差那么大,就算行军在外,也不能一直露宿野外,你要提醒他……回府后,还是尽可能休息在正妃房内,不要整日里和府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朱元璋本想关心几句朱樉的,可一想到他整日在秦王府上跟些乱七八糟的人厮混,平白玷污了他秦王的身份,就气不打一处来。

       朱标见父皇说着说着又生气起来,忙应下转身就要离去,不料朱元璋又喊住他道,“再过几天,你便下旨让蓝玉去四川练兵吧,也让傅友德跟着在湖广一带练兵,文英写信说,只怕今年思伦发又有大动作,让傅友德和蓝玉在外围盯紧一点,一旦麓川叛攻,即刻进发云南。”

       “是。”作为大明帝国的继承人,朝堂一半的担子已经落在了朱标的身上,他和吕氏向来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又兼政务繁忙,近几年身子一直消瘦得厉害。

       朱元璋看着长子渐渐离去的背影,本想喊住他,嘱咐他好好吃饭,若是感觉担子太重了,记得跟自己说,可是转念又想自己若有一天不在了,这些事情总要他一个人去承担的,又强按下心中的不忍,待朱标走远后才落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唉,自己已经六十二岁了,可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完。

       朱元璋不禁叹道,他想早一点魂归钟山,和秀英安详地睡在一处,再也不管这些琐事,可是他放不下心啊!他放不下标儿!标儿自幼和宋濂一起学的是最为正统的四书五经,可治国统兵,哪里是熟读《春秋》就够了的?

       只是就算自己剖心剖肺地将毕生所识都教给标儿,也需要标儿一步一个脚印地去走下去,才能慢慢去成长起来……就算标儿三十多岁了又怎样?在他眼里,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罢了。每次自己跟他说些什么,他又要搬出宋濂当初教他的那套子曰来教训自己。

       想到这里,朱元璋不禁轻笑起来,标儿幼时其实很活泼的,只是一直被自己拘着,拘着拘着,那稳重的太子模样,便像厚厚的壳子一样套着他再也无法如小时候一般调皮。

       只是每次他惹自己生气的时候,自己便随手操起佩剑就要佯装打他,看着他蹦跳着躲避的样子,才恍惚间看到了六岁前那个天真烂漫的标儿。

       却说傅友德、蓝玉巡防四川、湖广之后,沐英也加紧了云南的防卫,等待着思伦发不甘的最终猛攻。

       果不出所料,刚刚开春没多久,思伦发便再次露出了他的獠牙,自称率领三十万大军,入侵云南定边。

       沐春此时已在定边守卫三月有余,眼见思伦发来犯,立刻派人回昆明报信,定边至昆明途中,六十里便设有一处堡垒,人马均能得以休整,书信来往也十分便捷。沐英不久便收到了定边的消息,冯诚闻讯也忙从丽江赶回昆明。

       见沐英立于厅前,冯诚便知兹事体大,后退两步和谢熊戈、汤昭、甯正一起立于都指挥使司衙内,听候沐英指令。

       沐英缓缓擦拭着腰间的佩刀,直到面前驻扎云南的所有高级将领都安静下来,才沉声道,“谢熊戈,此次戍守昆明,负责粮草与后援。冯诚、汤昭、甯正,你们三人各选一万精骑,随我赴定远驰援!”

       “沐侯,思伦发可是号称三十万,我们真的只带三万人过去吗?要不要和颖国公再联络一下?”汤昭不禁问道。

       沐英抬头扫了众人一眼,拿起佩刀的一端指着地图上的定远一带,缓缓道,“此处山林茂密,纵使数十万大军,也难以展开全攻,更何况,思伦发口中的三十万大军,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记得备好各军火炮强弩,之前练兵时的三行战法你们各自下去安排。”沐英继续道,“此次冯诚督前军,甯正督左军,汤昭督右军,可有问题?”

       如今的沐英已不是十多岁时跟在义父身旁鞍前马后的小孩子了,自十二岁时起三十多年的戎马生涯已让他成长为了足够成熟的卓越将领,虽只是侯爵,可他从小跟在朱元璋身边耳濡目染所学的治民练兵之道,怕是比诸王都深刻几分。

       而镇守云南的八年,更让他沉淀出了一种独特的气质,令诸将不得不服从。

       沐春已守在前线两夜未眠,直到看见父亲的流霞赤马,心里的石头才微微落地,眼见父亲布置战术,沐春便又要请命为先锋,不料却被父亲拦了下来,“这次你舅舅亲率前军,你的任务,我另有安排。”

       不过一直到开战前半个时辰,沐春仍不见父亲给他安排任务,焦急难耐,就要进帐询问,却被青岚拦了下来,“世子好好等着就是了,侯爷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变过?”

       “今日之事,有进无退!”

       沐春正晃神间,忽听帐内父亲沉声喝令,忙清醒过来,见众将出帐,才跟至父亲身后问道,“春儿需要做什么?父亲。”

       沐英回头微微看了一眼沐春,低声道,“你今日跟在我身边就是。”

       沐春虽不解,亦不敢违抗父帅之命,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沐英身后,策马朝山上走去,只见山下蛮军驱赶百象,身披甲衣,肩扛栏盾,左右挟着大竹筒,筒中装设标枪,锐气十足。

       此时一阵大风刮过,正是刮往敌军的方向,沐英忙命沐春摇旗指挥战斗,他则亲自击鼓助威。刹那间箭弩并发、火炮四起,就连蛮军引以为傲的象群战队也不得不转头逃窜。

       沐春见山下战斗激烈,心中自是澎湃难耐,正要笑言此番南蛮如此不堪一击,便见左军突现一蛮寇枭将,竟不顾火炮箭弩直直地又冲杀回明军的左军。

       甯正去年与思伦发一战刚立新功,因沐英上报其战功于朝廷,才升了俸禄,家中妻儿俱在,见那蛮寇枭将昔剌亦不要命地冲杀过来,心中竟多了一丝胆怯。可这一瞬的胆怯,却足以影响全军,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整个明军的左翼已有溃退之势。

       沐英站在山上,眼见甯正的左军稍有退却,忙将鼓槌交给身旁的亲兵,接过沐春手中的大旗,而将自己的佩刀递给了沐春,沉声道,“左帅甯正指挥不力,扰乱军心,马上将其首级砍来!”

       “若左军仍后退不止,则诛副将!再诛千户!直至不退为止!”

       沐春握着父亲的佩刀有些迟疑,呆呆地站着并不敢动,甯正叔叔平日里对他也是极好的,况且甯叔作战一向骁勇,此番不过稍有退却,父亲便真的要下令杀了他吗?

       沐英见沐春愣神,微微叹了口气,一把夺过佩刀又递给了青岚,沉声道,“你即刻前往左军斩其帅首级!”

       青岚闻言,不曾犹疑,一如往日的稳妥,带上沐英的佩刀,亲率一队轻骑直奔山下而去,策马途中还不忘喊道,“左帅甯正领兵后退,特奉大帅之命,将其斩首!”

       那甯正作战时突见青岚持沐英佩刀就要本来,心中大恐,他自知沐英军令如山,从无戏言,这才想起今日出营时沐英的那一句“今日之事,有进无退”,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哪里还管面前是大象还是狮子,哪里还管前方是昔剌亦还是思伦发,瞬间奋身大呼,直入敌军阵中,拼死厮杀起来。

       左军将士见主帅甯正如此勇猛无畏,更是一摒先前的胆怯,奋勇争先。明军乘机冲杀开来,一勇直前,直到天色渐晚,仍未统计完斩获敌军首级。

       “禀沐侯爷,截止今晚戌时二刻,已统计敌军首级四万三千余,俘获活象三十七头,其余大象均已中箭而亡。”

       沐英仍低头翻看着这几日昆明送来的政文,沉声道,“敌将呢?可留有活口?”

       “蛮贼诸将皆身中百余箭,伏象而死……不过思伦发已潜逃。”那亲兵恭声回禀道。

       沐英这才抬头,见那亲兵还有些局促不安,才温声道,“没事了,你下去吧。”一抬头便见帐外晃过一个影子,便微微转头看了青岚一眼,青岚轻咳一声,轻步出门将沐春带了进来。

       “父亲今天是真的要杀了甯叔叔吗?”沐春两只小手有些不知所措地背在身后,就像小时候犯了错一般,微微撅起小嘴,一双灰色的眼眸扑闪扑闪的,映着傍晚的烛火,显得格外迷茫。

       沐英本想严声训导于他,可见沐春这个样子,不禁想起了他的母亲,心中一软,轻叹道,“你说呢?”

       “我觉得是真的。”沐春小声嘟囔着,忽抬头问道,“难道今日之战行至当时,便只有那一种办法了吗?”

       沐英低头写着送至京师的奏折,并不答话,直到写完将折子递给青岚,才幽幽道,“你自己去想!”

       当初鄱阳湖一战时,院判张志雄窘迫自刎,明军右翼被围,险被陈友谅击溃,那时朱元璋亲自仗剑立于船前,下令“以旗舰为线,后退者斩”!

       朱元璋亲手斩杀了两名千户之后便将手中的剑递给了沐英,让他严守旗舰线,沐英当时不过十九岁,心中也是惊疑不定,面对昔日同袍更是下不去手,义父见状直接一巴掌抽了过去,朝他吼道,“再有后退者,斩立决!”

       “为将者,就算不能身先士卒,也要气定全军,将帅一乱,则群兵皆散。”沐英缓缓道,忽朝沐春招手。

       沐春忙蹲至父亲身旁,却见父亲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笑道,“你以后是要统帅全军,替皇爷爷看顾云南百万黎民的,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但最要紧的是用心。”他今天没有打沐春,一是此番战事不管如何他都有把握取胜,不如鄱阳湖一战生死危局;二来,他也舍不得。

       沐春一头扎进父亲怀里,闷声道,“春儿知道了。”

       定边之战,明军大获全胜,思伦发逃走,诸蛮深受震慑,麓川从此不再被阻塞。不久,沐英会合傅友德讨平东川蛮,又平息越州酋长阿资及广西阿赤部。

       朱元璋闻讯大喜,便要召沐英回京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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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沐英生平唯一一次被朱元璋打的那一巴掌————鄱阳湖之战{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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