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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由不得你

 

【27】胡美举兵献龙兴,邓愈回军守洪都

       冯诚如今已归心似箭,可朱元璋有令,他也只好前往龙兴招降胡廷瑞,胡廷瑞果真如李明道说的那般,早已与陈友谅离心,不过他也不肯轻易投降,只派手下郑仁杰与冯诚一起去江州与朱元璋谈判。


       江州城内,朱元璋正看着陈友谅来不及搬走的龙床发呆,忽见冯诚领郑仁杰进来,才回过神,看了身旁的刘基一眼,只端坐好,并不开口。

       

       郑仁杰见朱元璋不开口,他作为来使只得开口道,“胡丞相愿意举部归顺明公,并献龙兴城,但求明公不要解散丞相旧部。”


       朱元璋一向疑心极重,胡廷瑞如今还未投降,便想着统领旧部,难不成是为了方便他随时叛逃回去找陈友谅吗?!


       想到此处,朱元璋顿时怒气上头,指着郑仁杰骂道,“若是不想投奔本公,下个月龙兴便迎十万甲兵入城吧!何必惺惺作态,以旧部自重?这便是你们胡帅的诚意吗?!”


       郑仁杰见朱元璋生了气,忙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冯诚见状忙请郑仁杰先坐下,以免太过难堪。


       朱元璋此时正是气盛之时,如今江州已下,龙兴迟早是他的,就要打发郑仁杰滚回去,却见刘基微微摇头,还要再发作,又见刘基踏在自己刚刚做过的马扎上,嘴边的话终于咽了下去。


       冯诚忙命人给朱元璋和郑仁杰端茶过去,半盏茶过后,冯诚见刘基示意,忙笑道,“明公向来爱重胡丞相,本来已经准备让胡丞相接管自己的长矛军了,不曾想胡丞相已有打算,心中难免觉得惋惜。”


       郑仁杰闻言尴尬地笑了笑,又抿了一口茶,冯诚所说不一定属实,但总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他又哪里敢再说什么。


       “胡帅既然肯派郑参事来此洽谈,想来是个明达之人,我且写信一封,胡帅见了,自有断绝。”朱元璋刚刚放了狠话,此时一时也收不回来,只得托言书信,说罢转身跟刘基进了里屋。


      却见刘基早已备好要给胡廷瑞的书信,只等朱元璋落章,朱元璋一怔,撑开信纸,见信上道,“郑仁杰至,言足下有效顺之诚,此足下明达也;又恐分散所部,此足下过虑也。吾起兵十年,奇才英士,得之四方多矣。有能审天时,料事机,不待交兵,挺然委身来者,尝推赤心以待,随其才任使之,兵少则益之以兵,位卑则隆之以爵,财乏则厚之以赏,安肯散其部曲,使人自危疑,负来归之心哉?且以陈氏诸将观之,如赵普胜骁勇善战,以疑见戮。猜忌若此,竟何所成。近建康龙湾之役,予所获长张、梁铉、彭指挥诸人,用之如故,视吾诸将,恩均义一。长张破安庆水寨,梁铉等攻江北,并膺厚赏。此数人者,其自视无复生理,尚待之如此,况如足下不劳一卒,以完城来归者耶?得失之机,间不容发,足下当早为计。”


       “此信推诚重己,一字也不可再改了!”朱元璋看完不禁叹道,随即让刘基落章封口,又看向刘基道,“先生以为那胡此番归降诚意如何?若其日后部将反叛,又当如何?”


       “胡部受徐寿辉提拔,想来不会再叛降陈汉,至于其旧部,公可将旧部士卒依旧归其麾下,而将其部将分开,以探其手下之心。”刘基轻声道,将封好的书信重新递给朱元璋,“明公还是应该出去再送一送郑仁杰的。”


       待冯诚将郑仁杰送回龙兴,胡廷瑞看信后果然举兵来降,朱元璋一时也腾不出人手去龙兴,忽看见邓愈来复命,便笑道,“伯颜,我已将龙兴城改名为洪都府,你一向在江西,便留下来镇守洪都吧!”


       洪都紧邻陈友谅一派,又是刚刚归降之城,说实话,邓愈并不想接,闻言一愣,就要推辞,却见朱元璋连任命令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今日便提你为江西行省参政,拨兵五千,镇守洪都!”


       邓愈见已无回转余地,只得接下道,“是!”


       等邓愈接命去了洪都,冯诚终于得空跟朱元璋一起回应天了,朱元璋见他已经等不及去见文庙了,温声笑道,“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回府吧,庙儿一定在门口等着。”


       冯诚如今已和冯国用当时一般高了,从背影看上去跟冯国用很像,只有那双灰色的眼睛,和文庙的一模一样,第一次见文庙的他还有点紧张,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妹妹,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尽过一点当哥哥的责任。


       朱元璋转身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是柔和,“你待会儿见过文庙了,便去见见文忠吧,小时候文庙都是他照顾的。”


       冯文庙站在吴国公府门口,向街角张望着,直到看见义父的那匹大青马,才喊道,“义父!”


       朱元璋听见文庙的声音,不禁笑道,“我就说嘛!每次我回来,庙儿一定会出来接我的。”


       文庙见朱元璋身后还跟着一位亲军指挥,只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便冲朱元璋笑道,“今天阿娘包了芥菜饺子,就等您回来了。”


       朱元璋见她就要准备回厨房,忙喊住她道,“庙儿,你看看这是谁?”


       文庙这才回头看向朱元璋身旁的男子,只觉陌生,可看久了又有股说不出来的亲切感,直到看见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文庙才惊觉他像谁。


       “庙儿!”


       “哥……哥哥。”文庙颤声道,像是突然走进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梦境,害怕这是假的,又害怕这是真的。


       冯诚见她后退两步,心中的内疚如同决堤的江水一般冲开了心口,自责道,“对不起,庙儿。”他现在都不敢喊她一声妹妹,只觉自己不配做她的哥哥。


       朱元璋见两个孩子站在原地就要哭出来,忙拉住两人的手笑道,“好啦好啦,今日你们兄妹重逢,便陪我一起吃饭去吧。”


  这些日子,冯诚时不时带些东西来府上看文庙,见她读书,便也给她带了几本书过来,笑道,“之前父亲也喜欢读书,我看妹妹平常都在读些话本子,虽然有趣,却也要读些其他书才更好。”


       文庙翻开一看,原来是一本《吕氏春秋》,还有一本是《唐诗选集》,忽想起小时候文忠哥哥每日让自己背的《尚书》来,不禁低下头去。


  冯诚以为文庙不喜欢这两本书,便笑道,“若是你不爱看,放着就是了,喜欢看什么书,哥哥给你带,好不好?我们的庙儿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成亲了,之后看不看书也没什么要紧的。”


       见文庙摇了摇头,冯诚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道,“不过嫁给文英了,也要常回家去看看,婶婶还有你嫂嫂,都等着你回去呢。”


  文庙微微点头,突然想到成亲那日她上花轿,是要让哥哥从门口背她过去的,这些日子她只知道文忠哥哥已经回来了,却一直没见到过他,想文忠哥哥这么多年对自己诸多爱护,可冯诚又是自己的亲哥哥,不免有些纠结成亲那日的事情,文庙不由得皱了皱眉毛,但又不好开口。


  “过几日我还要跟叔父一起出征,去支援谢将军,恐怕不能亲眼看着你成亲了,那天背你出门的事情,我已经拜托给文忠兄了。”冯诚早已看出妹妹的为难,主动说道,这么多年幸亏有朱文忠帮忙照看妹妹,她才能平安长大。前几天他去找过朱文忠,冯诚看得出来,朱文忠早已把文庙当成亲妹妹来看了,就连他也自愧不如。


  文庙抬头看了看哥哥,有些感动,“那哥哥,你出征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早些回来。”冯诚温柔地笑了起来,很像那年夜宴上冯国用的样子,“放心吧,我会没事的。”


        文庙看着哥哥离开的背影,想着他和文忠哥哥还真的很像啊,两个人都是武将里难得的喜欢看书的人,只是冯诚哥哥喜欢细品慢读,而文忠哥哥却常常一目十行,两人又都是自幼在军营的刀光剑影中活下来的,算下来,自己现在有了双倍的哥哥,想一想也是很不错啦。


  文庙想到这里,才开心起来,她披上去年义父送她的白狐披风,准备出门去找文忠哥哥,如今已入初冬,文庙向来咳疾反复,早早便开始穿冬衣了。文庙想着文忠哥哥回来快五六天了,都没有来找过自己,不免有些担心他前些日子是带伤回来的。


       待她走到文忠哥哥的院门口,正好看见他在练武,白色的哈气随着一招一式萦绕在空中,不由得让她想起了之前文忠哥哥教她练武的那些日子,那时义父只是占领了集庆,四面楚歌,文忠哥哥也许是担心有一天保护不了她,才每日催她习武的吧,只是后来没想到她居然总想着一起跟他上战场。


  朱文忠忽而看见文庙来找她,有些惊讶,但还是连忙收了剑走过去道,“小妹。”文庙笑盈盈地看着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食盒,“我做了些银耳莲子羹,给哥哥和嫂嫂送来。”


  朱文忠见她一双手冻得通红,忙接过食盒道,“快进屋吧。”文庙点点头,刚进屋,便见张宁在屋内做针线活,好像在绣着什么图样,文庙不禁好奇道,“嫂嫂这是在绣什么?”张宁笑了笑说道,“你马上就要大婚了,义母忙前忙后地准备着,我也帮忙给你绣个新婚的盖头。”


  文庙没想到这东西居然是给自己的,瞬间羞红了脸,她低头拿着桌上的绿豆糕吃了起来。朱文忠看她还是一副没长大的小姑娘样子,紧蹙的眉头都舒展开来,温柔道,“你冯诚哥哥近日还要出征,待你成亲那日,便由我来背你出门吧。”


  朱文忠看着文庙,心中有些复杂,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可眼见文庙就要出嫁了,总是舍不得。那个黢黑黢黑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白皙的皮肤看上去吹弹可破,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可灰色的眼睛美极了,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映着春夏秋冬。


  张宁把手里的针线活放下,将银耳粥盛了两碗出来,笑道,“快喝吧,一会儿就凉了。”


       朱文忠难得回家一次,文庙见嫂嫂在,也不多做打扰,见状忙起身道,“我刚刚已经喝过了,就先回去了。”


       “哎,庙儿!走这么急做什么?”张宁追出来道,“我听义母说你最近还咳嗽,一定不要贪吃瓜子了,这是两瓶秋梨膏,我母亲老家的一个表舅送来的,说不定会有用。”


       “阿宁姐姐。”文庙接过秋梨膏,不曾想张宁还记得她这几年的咳疾,有些感动,忽眨了眨眼睛看向她道,“我听说一过年文忠哥哥就要回浙江了,阿宁姐姐一定要早点让庙儿当上姑姑哦。”


       张宁见这丫头还开自己的玩笑,气得将另一瓶秋梨膏又重新塞到了文庙手里,嗔她道,“快走吧!真是好心没好报!等你成亲的时候,我倒要看你是不是还这么能说会道的!”


      文庙笑嘻嘻地看着张宁,见嫂嫂红着脸转过身去,才抱着怀里的两大瓶秋梨膏往回走。路上恰好经过那一片梅林,如今还未到腊月,树上都是些小小的花苞,只有几株黄色的腊梅微微盛开,文庙隔着层层叠叠的枝杈,看到有一个人身着黑色锦服正伫立在梅林中,定睛一看,才见是朱文正。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见到朱文正了,文庙看着他,有些晃神,如今朱文正已经二十六岁了,比起之前会扎到自己额头的小碎胡子,现在的他已蓄胡与肩齐,多年征战在外的风霜剑雪让他显得有些许沧桑。


        文庙感觉自己的心忽然跳得极快,她忙转身离去,却听那人在身后叫住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文正提前恭喜小妹新婚之喜。”一道略显沙哑的男音在背后响起。冯文庙回过头去,内心突然愤懑起来,被他这句话气得浑身直颤,冷声道,“也恭喜兄长喜得长子,你朱家长房,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朱文正愣了愣神,只觉她比之前更清丽了几分,还多了三分坚毅。自从两人分开之后,这还是文庙第一次开口跟他说话,这般的冷声冷语,也是他第一次从文庙口中听到。


       “你送的平安符,我一直都带着的。”朱文正有些不知所措,他摸了摸剑柄上的青色剑穗,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剑穗沾上了不知多少血迹,有的可以洗掉,有的却洗不掉,早已看不出它原来的颜色。


  冯文庙望了他一眼,微微行礼后便快步离开,再也没有回过头去,只是她在转身时眼角依旧忍不住落下泪珠。


  文庙快步离开,却不料拐角处又撞上了文英,文英看着她从梅林眼角带泪地跑出来,不免皱了皱眉头,待看到梅林那一闪而过的身影时,一切都已明了,心中却愈加愤恨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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